时钟一下一下永无止境地缓缓走着,给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诡异的生机。维亚直愣愣地盯着灰暗的天花板,一种深夜才有的迷惘与疲惫潮水般冰冷地涌来,包裹住瘦削的男孩,
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母亲大人的野心,还是自己的不甘?
一台机器一样的冷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其实早就习惯这种独自的寂静了吧,改变又何尝不是这样?领地......与他有何关系?
最开始他也是愤愤不平的吧,又是何时开始麻木的呢?是无休止的,神族的嘲笑么?是的吧,是因为嫉妒,是因为骨子里的卑微。
所以啊,不是他要毁灭,是因为除了这条路,他别无选择。
像他这种在流浪者和神民之间夹缝生存的神之子,又能干什么呢?
维亚也是想成为流浪者的啊,可是他的母亲是复仇女神。
维亚难道不想成为神的子民吗?可惜他的母亲是厄里倪厄斯。
所谓流浪者,不应该是像他这种迷途之人么?何时成了各个神流放的罪犯?为什么,他找不到每个人都应该有的宿命呢?他的命运是什么呢?
“白天高冷的像三文鱼刺身,夜晚心碎的像鱼子酱一盆。”
这句歌词又是什么时候远远听见,并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呢?是因为太像自己么?
仿徨地转身,依旧是刺骨的冰凉一片,弄痛了还稚嫩的脸颊。
住破烂的城堡,穿灰色的衣裳。维亚在这块大陆见多了的是无休止的冷漠与痛骂。
“因为你的母亲,我们丢掉了家人!”
“因为你的母亲,我失去了家啊!”
“因为你的母亲......”
维亚对母亲是又爱又恨,又十分无奈的。他不敢出走,因为除了母亲他无依无靠;他不甘杀戮,因为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着悲惨的命运。他又是爱着自己的母亲的,虽然她不像别人的母亲一样温柔体贴,孩子受伤时嘘寒问暖。
因为维亚要想成为别的人,就不配得到爱。
但他与别的需要母爱的孩子没有任何差别啊。
“维亚大人,您还醒着吗?”冷冽清亮的女声,意料之中地在门外响起,嘎吱嘎吱的门响,不用人推便自行打开。
“怎么了,月?是关于计划的么?”维亚很快收好情绪,异常的有了淡淡的愁雾。阴暗的眸凌厉地闪过月光,似乎可以生生剐下血肉来。
“是的。”少女身着灰蒙蒙的袍,宛若灰黑夜空中掉落的幕布,来的悄无声息,“我的目标定下了,是位列第四的雨寂,工具是......”
“好的,我明白了。”维亚坐上朦朦胧胧透过皎洁月光的窗台,一挥手打断了少女。
“但是,你与晖的时间要把握好,要是让两边目标碰到一起也不会成功。如是失败,你们知道怎么做的。”少年恢复了平日里令人讶异的极端冷漠,月光下消瘦的侧脸格外优雅,落魄公子般弱弱的美。
“是,维亚大人。在下告辞。”少女在瞬间愣住了,紧接着镇定地退下,微低了略红的脸庞。
“呵,诸神之战,至少比在母亲大人眼下逍遥。”维亚自嘲似的笑笑,浅灰的发被清冷的月光晕染成银灰色的模样,无故的仙气烂漫。
玻璃干脆地破碎了,锋利的边缘勾勒出一个十四岁男孩的模样,风呜呜地刮进屋里,一片狼藉,纸张散乱。
银发的少女背着与她身形不符的银弓,安静地坐在屋脊上,清风拨乱了发梢,画一般迷迷糊糊地闪耀,不知是那月光还是银色的湖泊。
“瓦蒂,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柔柔的嗓音出奇的熟悉,眯了眼近看,是那玫红发色的女孩,玫瑰与薰衣草碰撞了,融合成迷幻而不失魅惑的眼瞳和香气。如果说被称作瓦蒂的少女是月光之女,那雨寂就是花仙子。玫红而带着浅紫色的眸子像是此时夜空似的绚烂多彩,微微一笑可倾城。
“我啊,我在二十年前的满月之夜在月亮上与我的女神阿尔忒弥斯,狩猎者女神发过誓,从此再也不与男人接近,再也不坠入爱河。”瓦蒂轻轻地说着,如同在回忆一件早已丢失的珍宝,“我从此成为了女神的狩猎者。我们用月光洗澡,从不过度捕杀,从不与男人说话。”
“啊,那样不无聊吗?”雨寂也轻声地问,专注地凝视眼前的少女。
“呵,要我说,男人不值得出现在我的世界!他们有什么好的呢?”瓦蒂孤傲地一扭头,然后忽然凑近了雨寂,“你不这么认为吗?”
雨寂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自己的朋友:“拜托啊,我是爱神阿芙洛狄忒的子民,肯定不这么认为啊!”她咯咯笑着,揉揉瓦蒂的头,就好像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拜托啊,严格意义上来说我都二十了啊!比你大多了!”银发少女夸张地叹着气,不耐烦地甩掉雨寂白皙修长的手,“哈哈,我学的像吧,小—雨—寂—”
“不像不像,太难听啦!”
“什么啊,你说的更难听!”
“嘻嘻,我不听,我不听!”
“唉,不跟你吵了,谁让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呢。”
“瓦蒂。我们还是会分别的啊,对吗?”雨寂的笑突然凝结在嘴角,默默转过身去,朱唇微叹,白雾笼罩了身形。
“怎么了?”瓦蒂疑惑地探过头,眉眼间融化不掉的担心与紧张。
“瓦蒂,我们说过,要一直做好朋友的吧?”少女开口了,是少见的严肃和痛苦。
“对呀,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瓦蒂打趣着,笑嘻嘻地望着好友,心头莫名一紧。
“不......只是......你们不是永生的么?多年后,你还好好地活着,我却可能早就化成了尘土......”烟雾缭绕着,人儿吐出暖烟,瞬即飘转着朝着明月消失,渐渐变淡了。
“我们会好好地一起度过青春,这难道还不够吗?虽然我们会天人永隔的,但至少,你在我生命中占据了重要的时刻!”银发少女站起身来,眸子像盛满水的碗,不住地抖动着,波澜四起。
“也许我在你永恒的生命中只是一个短短的瞬间,但对我来说,你是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雨寂依旧静静地坐着,但语气中的激烈连大海也冲洗不掉。
“你终究会结束你的青春的,雨寂。”瓦蒂颤抖着再次坐下,语气平静得不像她,“但是,我们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这就够了。”
雨寂猛地转过头来,长久地看着银发少女。而对方也望着她,眸中抑制不了的痛。
“但我们现在在一起,此时此刻在一起,也许这会成为我们一生的句号,但这就够了。”
“不,这不够!我不想这样!我宁愿成为狩猎者!”
“雨寂。明明平时你更像大人,为什么在这方面这么幼稚?你明明知道造化弄人......你还有羽灿要担心呢......”
诶?姐姐们在说些什么呀?好像说到我了呢......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小脑袋从屋顶费力地露了出来,眨巴着大大的可爱眼眸,悄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