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启兄妹这几句话倒不是奉承那老妇。
二人生性聪明又善解人意,听老妇言语,实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来安慰她。
那老妇听二人如此说,感其二人诚意,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悲伤,老眼泪花盈盈,深深地看着两人,俨然这兄妹二人是她自己子孙一般。
良久,老妇神色凄迷的说道:“我给你二人讲个故事吧。”
张贤启和张灵昭二人拍手说道:“好啊!好啊!婆婆所讲的故事一定很精彩很好玩的。”
那老妇苦笑道:“呵,精彩?好玩?确实够精彩够好玩的啊,哈哈哈……”
张贤启二人听见老妇突然大笑起来,心中着实有些惊慌。张灵昭更是害怕老妇突然之间发难,干脆缩身躲在张贤启身后。
老妇笑声越来越是凄凉,眼望远方,双目中隐隐泛起泪光。
二人看老妇神情,心下担心,但始终不敢过问,深怕问错了话引来杀身之祸。过了良久,那老妇悠悠说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吗?”
老妇问了这句话之后,也不待二人回答,便说道:“我便是十六年前指引你们爹娘进入神逍谷之人。”
张灵昭听后“啊”的一声惊呼,感觉诧异非常,觉得此事甚是不可思议。
那老妇又神色迷离的说道:“你可知道,我是怕你寂寞难耐,才让两个小娃子去陪你的,你却……却十六年未见他们一面。你是故意与我生气吗?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老妇说道此处便不再言语。
饶是张贤启兄妹二人聪慧异常,一时也难以明白老妇所说之人是谁。
老妇轻轻一叹,微微摇头,神情甚是凄苦无奈,只听她声音恍惚道:“六十年来,我始终在这孤山荒野之处独居,盼望你能原谅我,出来看我一眼,可是,六十年……六十年……我用了六十年却没有等到你……”
老妇说到此处,声音竟然开始颤抖起来。
此时,张灵昭已然明白老妇所说之人十有八九便是谷中的白衫老者,便想安慰老妇几句,但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方才老妇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但张灵昭素来心地善良,看着老妇心神恍惚的摸样心中升起莫名悲伤。
只见她状如受惊的小兔,声音惴惴地道:“婆……婆婆,您指的可是神逍谷中的那位老前辈吗?老前辈一个人在谷中确实很寂寞的,您又为什么不进谷去找他?”
老妇眼神无光,悠悠看了张灵昭一眼。
张灵昭本来说话时就一直盯着老妇,此时一见她眼神空空的看向自己,一声惊呼差点喊出来,急忙又缩身到张贤启身后,眼神惶恐不安。
那老妇凄凄长叹道:“已经晚了!晚的不能再晚了!他已经死了。”
张贤启和张灵昭听到老妇说白衫老者已经死了,都是吃惊不小,想起自己出谷之时老者还精神矍铄,谈吐稳健,更加被他双掌推中之时感觉到他内功雄浑澎湃,这才不到一日的功夫竟已仙逝。
两人对视一眼,兀自不信。
张灵昭情急之下又从张贤启身后出来,说道:“不会的。我们出来的时候,老前辈精神好得很呢,容光焕发,气定神闲,这短短时间之内不会……不会仙去的。”
她情急之下本来想说“不会死的”,也亏她心思转得快,想到这样说既是对已故老前辈的不敬,也会引起老婆婆的伤心,便历时改作“仙去”。
张灵昭说完,又急忙缩到哥哥的身后,双眼却一直盯着老妇。
老妇对张灵昭的举动也不在意,慢悠悠说道:“阵法一变,性命何存?六十年了,你终于舍我而去。”
那老婆子说完,双眼遥望着原处的层层白云,目泛光华,良久不语。
一道瀑布从高耸如云的悬崖上倾泻而下,如九天悬河一般,势如万马奔腾,金戈交鸣。崖下是一个碧水深潭,潭水深绿,显然这潭水极深。
瀑布从高处泻入深潭之中,激起万道水花。一条五彩斑斓的彩虹桥横亘在半山腰上,光彩闪烁,华美异常。深潭周围都是巨大的石头,被流水冲刷的甚是平滑。四周一片片全是野花,五色芬芳,蜂飞蝶舞。
只见听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从潭边响起:“大师哥、二师哥,你们快来看那,那彩虹真美。”
闻声看去,只见一妙龄少女正在潭边舞剑,大约双十年华,身上着一件绿色长裙,腰间系一条白色丝绦,一柄秋水宝剑握在手中,楚腰纤纤,容貌甚美,眉心间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但却并不显的突兀,反而甚是和谐。
离他不远处站着两个灰衫男子,俱是一样的服饰打扮。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七尺有余,玉树临风,相貌甚是俊美,有潘安宋玉之貌。
另外一人生的身材略显短小,与前面一人同地而立不免有相形见绌之嫌。再看此人面貌时,但见轮廓分明,五官端严,一张国字脸正气如虹,倒也算一表人才。
两人手中也都有一柄宝剑,与少女宝剑颇有相似,想来三人应该是同门学艺之人。
那身材高大之人懒懒地说道:“这彩虹美是美的,不过每天都可看到,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小师妹真是小题大做。”
另外一个忙插口说道:“我觉得小师妹所说未尝不对,那彩虹确实每日可见,但每日所见并非全然相同,这才是小师妹的细心之处。”
那身材高大之人凑在他耳边讪讪说道:“我说师弟啊,你每次都顺着小师妹的意思,小师妹要是说好,那在你看来不好也好了,小师妹若说什么东西不好啊,我看你立马就得贬的它一文不值啦,哈哈……”
那人笑了数声,复又神色悠悠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见得小师妹如何领你的情啊。”
那身材矮小之人,登时变得满脸通红,神情忸怩起来,似乎做了什么羞惭之事被人当场捉到把柄一般。
那少女摸样甚是恼怒,愤愤说道:“大师哥,你……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说罢,气的两腮鼓鼓的,极是生气的样子。
那大师哥说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啦。”
那大师哥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说不说又有何区别呢?”
那少女瞪着大师哥,显得极是生气的样子,说道:“你……你个大笨蛋,大傻瓜。什么有目共睹?你觉得无妨,我可不这么想!”
那少女说到此处,急的眼泪在眼中打转,情状甚是可怜,似乎受了莫大委屈。
那身材较矮的男子看着少女欲哭含泪梨花带雨的楚楚摸样,心道:“师妹连哭起来都是这么好看。”
那大师哥看到师妹着急的样子,急忙说道:“师妹,都是我不好,你千万不能哭泣,哭多了就不好看了啊。你还是唱歌吧,你唱的歌是最好听的。”
那少女一听大师哥的话,随即破涕为笑,说道:“我偏哭!我偏哭!我要到师父师娘面前告状,让师父师娘惩罚你,看你以后还敢胡说八道!”
少女说完,看着大师哥委屈的表情,咯咯的笑了起来。
末了,对着大师哥嫣然一笑,转身沿着一条花间小路急跑而去,翩翩之态,恍如花间蝴蝶一般。
这时,只见迎面走来一个白袍长身的长者,看相貌已逾花甲之年,两鬓微有风霜之色,举止风度翩然。
只见他身上长袍无风自动,便如仙风道骨一般。
那少女一看到此人,便上前说道:“弟子柳如眉参加师父。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师娘呢?”
那白袍长者笑着说道:“我听有人要向我告状,特地赶来瞧瞧。”
柳如眉见师父笑容温和地看着自己,不禁满脸绯红,羞怯地说道:“原来师父方才都听到了,偏也要这般来取笑人家。”
那白袍长者哈哈大笑,说道:“眉儿,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已经廿有二岁了,我看你的终身大事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柳如眉闻听之下,历时脸飞红霞,神情娇羞不胜。
此时那两个男子也来到白袍老者身前,齐声说道:“弟子燕云飞、渺烟波参见师父。”
二人方才来到之时已将师父与师妹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只见,燕云飞神色自若,举止无常,而渺烟波却有些失魂落魄,神不守舍。
岂不知,他心中在想:“师父方才到底是真是假?我对小师妹的情意,师父师娘知不知道?大师哥他……不仅相貌俊美,武功也比我高强,倘若小师妹对大师哥有意,我……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便不自禁地抬眼去看小师妹,只见到小师妹也在瞧向自己这边,这一下真是心花怒放,乐不自胜。再细眼看时,不禁心灰意冷,原来小师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大师哥。
只见柳如眉杏眼含春又不好意思地看着燕云飞,而燕云飞却浑没在意。
这一切都落在了那白袍老者的眼中,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似是深深的忧虑,又似乎是另外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
只听那白袍老者道:“云飞、烟波、如眉,今天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都知道的,七年前的那个黄昏,天降玄铁于我百花谷,谷中所有花草动物以及几十名弟子尽数遇难,连一具完整的尸骨找不到。”
“当时,幸亏我和你们师娘带着你三人在后山采药,才得幸免于难。想我百花谷那时刚立派不久,也不曾在江湖上立下什么赫赫威名,不意遭此劫数,落得师门险遭覆灭。”白袍老者提起当年惨事,人人唏嘘不已,忧心如绞。
这时柳如眉说道:“当年师父师娘在江湖上行侠尚义,济弱扶倾,江湖中人虽不识的师父师娘的庐山真面目,但人人皆知‘无名侠客’和‘飞花夫人’高义仁侠。”
“人人皆赞‘无名侠客’侠踪无萍,‘飞花夫人’掌法如神,连江湖上曾一度掀起腥风血雨人称‘铁扇煞王’的黑面杀手魏陶姜都毙于师父掌下。江湖人虽然不知我百花谷,但却都识得师父师娘仗义豪情,钦佩不已,仰慕您二老的英名。”
那白袍老者又道:“那是江湖人的错爱了,为师既名独孤云,我性格便如这个‘云’字一般,喜欢来去自由,不意却给各位武林朋友冠以‘无名侠客’的名号,是在受之有愧。再者,‘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名誉乃是身外之物,又何必时常挂在嘴边。”原来此人正是百花谷主人独孤云。
独孤云一笑置之,接着说道:“我派虽然惨遭劫难,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块给我派带来莫大灾难的天外玄铁乃是旷世奇珍。七年前,我和你们师娘将这块玄铁置于后山玲珑剑阁之中,欲以地火将其融化,从而得缘铸成绝世神兵。”
“但我们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块玄铁在玲珑剑阁如此高温的地火之中足足烧了七年零六个月,直到前几天才慢慢软化。我和你们师娘决意闭关,用其铸造兵刃。云飞,你过来。”
只见燕云飞神情专注,不知在想什么,独孤云叫他竟然毫无反应。
还是渺烟波用肘子撞了他一下,说道:“大师哥,师父叫你呢。”
燕云飞忙跪倒在独孤云面前说道:“弟子心念不专,恳请师父原宥,不知师父有何吩咐,云飞定当竭力以赴,不辱师命。”
独孤云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异色,神色甚是严肃,说道:“无妨,为师知你向来性情不拘礼法,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此事为师不怪罪你便是。你身为本门大弟子,在我和你们师娘闭关铸造兵刃的这段时间内,就由你来掌管百花谷大小事务。”
“今日是六月十五,如果一个月后,也就是七月十五,我和你们师娘还没有从剑阁中出来的话,你们就……就给我们预备后事吧。”
独孤云说完长叹一声。
三人师父如此说道,神色焦急,便欲开口说话。
独孤云道:“你们无需多言,一切按照为师吩咐照办。云飞,这是本门至宝《百花掌法》,是我和你们师娘半生心血所创。当年人人都道你们师娘‘掌法如神’,便是说的这部掌法。”
“这部掌法奇幻奥妙,威力非同一般。其名曰‘百花’,乃是因为这部掌法系我与你们师娘在百花丛中修习内功心法之时,偶然从花谢花开之中悟道,又经过几十年的潜心钻研,才创出了这套掌法。这套掌法共有一十六式,招式华美非常,掌法中暗含‘以静制动、以动制静’的义理,后发而先至,‘招式尽处力绵长,力道逝时意尚在’。你们务必记住这几句话。”
三人同时应声说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终生不敢有忘。”
独孤云点头说道:“云飞,现下为师将这部掌法交与你保管,日后务必将百花谷门楣发扬光大。”
众人听白袍老者说的决绝,都心痛不已。
燕云飞说什么也不肯从师父手中接过《百花掌法》的秘笈,独孤云厉声说道:“怎么?你想违抗师命吗?”
燕云飞何时曾见师父这么严厉过,此时见到师父怒容满面,不由的心下惴惴,颤颤巍巍地从师父手中接过了秘笈,说道:“弟子不敢,弟子谨遵师命,请师父放心。”
独孤云又说道:“为师虽然将这部掌法交与你保管,但要知练这部掌法须得心境安宁,神清气闲,除了心神静宁的男子之外,这部掌法更适合女子修炼。为师素来知道,你为人血热性急,肝胆豪壮,是以现下还不适合修炼。”
“只是,如今眉儿内功修为不足,生性又极是好奇。这一十六式百花掌又纷繁复杂,为师恐其修炼时不能收发自如随心所欲,气息极易走上岔路,那时走火入魔,便有性命之危,是以交与你保管,日后再将掌法传与眉儿。你可明白为师之意了吗?”
燕云飞恭敬说道:“弟子明白了,请师父放心,我一定照顾师妹安全。”
柳如眉听燕云飞说‘一定照顾师妹安全’,登时脸如傅粉,神色中尽是欣喜无限。而渺烟波在一旁垂目而立,呆呆出神。
独孤云朗声说道:“我和你们师娘已经商量好了,明日便开始闭关,那块玄铁乃是天外之物,极是凶险,没有我和你们师娘的命令,你们三人谁也不准擅自靠近玲珑剑阁,以防不测。”
众人齐声说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请师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