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的时候,田甜的D室还关着门,不知道是起床去上班了还是在睡懒觉。这都不是我该考虑的,我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搞快点,上班就要迟到了。
前几天爆料出新闻,某公司迟到罚钱,我虽然不至于这么惨,但也好不到哪去,在我看来,不给加班费的加班就是耍流氓,而我这个黄花大闺女早就被流氓糟蹋几百遍了。
老样子,喝药,洗漱,吃饭,跑路。
踏进公司大门,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上班时间其实是个哲学问题,如果你喜欢掐着点来,你的上司绝对看你不顺眼,这就和你教务处主任逼着你提前到教室一样。五分钟也是尊重,这是我的职场心理学。
刷卡进门,玻璃门朝两边打开,卡机发出机械女音:谢谢。
我今天心情比较好,所以一脸严肃地跳起来,发射迪迦激光以作回礼。
男人总会有一颗中二的心,我年近三十,单身贵族,没钱没房,能让我快乐的只有周末了。今天是周五,再加上有个美女住在隔壁,我整个人都燃烧了。
进门是一堵墙,上边印着公司logo,往左拐,走七八步,靠墙的位置就是我的地方了。
时间也快10点了,同事基本都来了。
说到这里,我很有必要介绍一下我的同事。同样,我也借此机会给大家科普一下职场新老人判断方法。
新人往往是在最开始的一周来的特别早,但是因为来得太早所以闲得蛋疼没事做,所以他们选择掐着点来,这样可以让他们重温校园里准时踏进教室的感觉。我右前方坐着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人大富,刚找过来没多久,还没从学校毕业,处于受职场熏陶前的鲜肉阶段。
坐在我旁边的死党老陈,老陈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是老油条,而且这种带有企事业单位感觉的外号,也透露出了他的身份——养家的中年男人。上海的中年男人都比较聪明,不聪明的都被辞退了。他们会在上班前十五分钟左右到。
剩下的就是我这种韭菜党了。我们尚处于职场的中间阶段,刚刚脱离年轻人的群体,又没有买下房产未曾成家立业。这个尴尬的年龄让我们成了缰绳下的野马。既要挨鞭子,还要往前跑。
我工位附近的韭菜党的代表有我、25岁的单身女司机小王、27岁的运动狂魔高胖子。
当然,我们部门还有一个最值得介绍的一个人,那就是部门领导,团队负责人老周。和老陈同样是老字辈的人,但是也有两把刷子,在公司的事业顺风顺水,拿着股票分红,俨然是中产阶级的象征。
重点是,他有上海户口,房子还剩下50万的贷款,车子只剩摇号。
这么一对比你也大概可以看出,公司只有两种人,穷逼和富人。
10点前,大富终于到了,老周对于新人还是比较容忍的,高度眼镜后老周露出一个尽量亲切的微笑:“半小时后进行周末总结,大家准备一下。”
登录后台,把昨日的数据导出来,拖到表格里,转化成图表,最后输出结果,做成ppt。时间一到,大家都带着笔记本电脑到了会议室。
开会是种艺术,因为决定会议中有多少废话的往往是领导。
我其实很佩服老周,老周虽然有些严肃,但是老周确实有本事,部门本周总营收,运营策略,留存等数据一一分析之后,大家讨论了一会下周策略,然后会议结束。虽然和老周玩不来,但不妨碍我们觉得他厉害。
周会完了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了,整理好今天的工作,就迎来了午饭。
十二点刚过十三分钟,小王忍不住偷偷在没有领导的饭友群里撺掇:“走走走吃饭去。”
吃午饭的时候应该是工薪族最开心的时间之一,可以暂时远离忧虑,边吃东西边畅聊八卦,从某公司董事长包小三被抓到隔壁部门女经理睡新员工,似乎什么隐私的事情都会被扒出来,可怕程度远超人肉搜索。
最近一段时间肺炎闹得沸沸扬扬,我们没有选择去人多的食堂解决,几个人骑了单车,跑到了稍微远一点的江西菜小饭馆,点了几个菜。
“快过年都消停不了,你们给家里打电话了没?”高胖子按着手机屏幕,估计在和女朋友聊天,“昨天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预防着点新型病毒,你猜我妈怎么说?”
高胖子并不是那种能藏住话的人,没等我们猜,他就自己交待了个一干二净:“我妈说她住在农村啥事没有,倒是我这个儿子今年可以在上海过年,省的传染给身体不太好的姥姥她们。这可真的是亲妈啊。”
小王给每个人杯子里倒了热茶:“我妈对这个毫不关心,吃喝照旧,甚至还有心情问我什么时候找男朋友。”
“心宽也是福啊,”我嘬了一口热茶,感觉上海的寒冷都散开了,全身暖洋洋的,“传染病就像强奸,我们打不过罪犯,只能尽量避免。”
高胖子对我竖起大拇指:“老乌的比喻还是骚啊,话说你过年去哪?回家还是留在上海?”
回去还是留下?这也是个问题。昨天和家里通视频电话的时候,显然家里人一脸哀怨的盯着我,不用说我也知道想说什么,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抱孙子。
我头疼的很:“今年就算了吧,我要是回去八成还要安排相亲,我真的不喜欢隔壁村李大娘家的女儿,也不喜欢王老爷子的大孙女。”
其实到了我这个年纪,在农村不结婚确实就是光棍的前期象征,虽然我在上海拿着月薪一万五的工资,但在老家人眼里我永远是那个爬树扯了裤裆的狗蛋。
待在上海过年,我觉得也不错。一个人过久了,真的会觉得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开心。
“你放假去哪?”我看向高胖子。
高胖子一脸淫笑:“我跟着女朋友回家,看看能不能全垒打。”
“你大爷的。”我和小王都无奈了。高胖子这猥琐的毛病得治,不然就准备接受他女朋友爹妈的断腿疗法吧。
饭菜陆续上来,闲话不说,吃就对了。
下午也没什么事,今天留下来加班的更是寥寥无几,有些人已经回去了,不要说我,连老板都没有加班的欲望。七点一到,大家一窝蜂散场。
“看电影去?”小王走过来,“明天下午我就走了,回老家就不想出门了,趁你还在咱们约个电影。”
这并不是我和小王第一次出去玩了。看到这里可能有人会想歪,一男一女经常出去玩,难道就没有擦出爱情的火花?
不过我对于自己长相的安全性坚信不疑,也对小王大大咧咧的性格习惯了,两个人出去玩,也无非是看个电影,约个火锅罢了,那些小说里的出去旅游只剩一间房根本不可能发生。小王的心里一定有一条线,知道朋友的天花板是什么。
男朋友的身份没怎么体验过,男闺蜜倒是做多了。
“可以啊,什么电影?”
“看电影要有惊喜感,管他什么电影,今天咱们到了再选。”
在电影院门口,经过我和小王的猜拳,三局两胜之后,小王还是选了那部我看名字就觉得不怎么样的爱情片。我也不知道她热衷于国产爱情片的原因是什么,据她自己交代,是里面有她的偶像,但是据我统计,每次和她看电影,她的偶像都不一样。
女生看爱情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守着国产爱情片不放。
选座位的时候,我据理力争,为了男同胞的利益,把小王拉到了靠后几排,这样在小王看的心花怒放的时候,我就可以不影响别人呼呼大睡了。
看完电影,睡得迷糊的我被小王摇起来,一块吃了个晚饭,各回各家。
到家的时候是晚上9点30分出头,我推开房门,站在我心爱的小窝门口换拖鞋,营造一种要进入一间似乎很干净的屋子的仪式感,虽然我的房子是一间狗窝。
田甜的房门开了,看起来她听到了我的开门声,站在门口看着我换好拖鞋,这才走了过来。不出所料,透过敞开的门她看到了我屋子里的惨状,不过经历了方便面事件,她也有了心理准备。
我满头雾水的看着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对我用祈使句和疑问句的方式说:“孙铭,加个微信可以吗?”
有女孩子加微信真的很让人开心,尤其这个女孩子长得还不差。但是这么多年,主动加我微信的长得好看的女孩子,不是微商就是替她爷爷卖茶叶的,我真的没什么兴奋感了。
“干嘛?”我还是掏出了手机扫了一下二维码,“要一起约会吗?”
我口花花的毛病又犯了,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说这种话会被讨厌的,大家不要学我。
“呸呸呸,”田甜鄙视的看着我,“本来想叫你孙哥的,但是你这个老司机让我开不了口。约会是什么鬼,我只是偶尔想让你帮忙罢了。”
说到这里她出于对工具人的体谅,也敢对我这个人畜无害的大龄青年调侃,扑闪眼皮卖萌:“好不好嘛~”
尾音拉长,听起来有点腻,但是谁让我就吃这一套呢。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帮你做什么?搬家?”
“不是不是,”田甜解释,“比如说送个东西之类的......”
“What?”
“好了好了,我老实交待,”田甜这回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有点红,“今天出门晚没有带钱包和手机,午饭是被领导请的。所以......”
“所以我帮你送钱包比较让你觉得好受咯,”我无奈吐槽。
“是因为我和你比较熟啊,”田甜解释,“而且我会付钱的......”
我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因为替女孩子,尤其是美女跑腿真的很有成就感,可能这就是舔狗的初级阶段吧。
“好吧好吧,”我嘴上十分嫌弃,心里早就答应了下来,“那要不要交换手机号?我怕你下次连手机也忘了拿,你可能只能用脑电波发微信了。”
租客和租客之间互相帮助,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我对此已经习惯。租房多年来,和其他租客的交流,往往停止在在逼仄的厨房或者卫生间的门口点个头,偶尔因为忘了带单元门的钥匙迫不得已给对方打电话。
在上海好几年了,加了许多陌生的微信,不过只每个账号只亮起过一两次信息通知。
所以我推测,田甜的账号真正的寿命在我这里活不过三天,尤其是这样的美女,在当今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时代,可能早就被她的公司内部消化。古人常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窝边的草从来是避着我这只兔子。
不只是微信号的问题,我十分肯定的认为,田甜和我最大的交集,很可能就是那份方便面。睡吧睡吧,梦里啥都有,一觉醒来,世界更美好。
这里插个话,你信邪吗?我对你说,我是坚决不信的。作为一个红得发亮的马克思崇拜者,我的书柜里藏了本《资本论》,马老爷子的书我倒背如流。什么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但是还是那句话,我不信邪,但是我的乌鸦嘴不给面子,经过我缜密的推论,我认为这就是墨菲定律,或者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比如说你怕出门踩狗屎,你儿子就会觉得你鞋底臭,翻过来发现真中奖了;比如说你怕自己被裁员,人事给你发邮件让你走流程;再比如说你是个男大学生,女朋友怀孕了,当然,这个不排除是喜当爹的可能,但总之你倒霉透顶了。
作为活体移动墨菲定律,我认为自己最近有转变的趋向。用小米的slogan形容再贴切不过:永远相信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我第二天起床已经九点了,九点是个尴尬的时间段,吃早饭太晚,吃午饭太早。睡眼惺忪的我头发像是炸毛的豹子,整个一朋克风格。
推开门,耷拉着拖鞋一点一点往洗手间蹭,走半道上,闻到一股饭香。睁开眼,和田甜又对了个正脸。
说实话,我还是不习惯有人在周末的早晨出现在我的眼前,单身久了筷子都只想用一只,一个人真的很爽。
但是我不得不习惯,田甜已经摆好了碗,看起来似乎要吃早饭。
我挠了挠自己的爆炸头,看了看时间,不确切地说:“早上好?”
几分钟后,洗漱完的我上了田甜的餐桌。
在住处吃饭这么私密的事情,除非有主人邀请,不然会很尴尬。我觉得田甜邀请我吃饭的原因,有一半是被我起床的样子震惊了,另一半是还我那包方便面的恩情。
“方便面不值钱,”田甜给我碗里盛了一大勺粥,“方便面让饿得要死的我吃饱了,这才是重点。”
“嗯嗯。”我不太想说话。原本打算硬抗过去的我还是被粥勾引出了食欲。哎呀妈呀真香。
吃完饭我靠在桌子上,意犹未尽。田甜也懒得动,窝在小凳子上休息。
本来就不到10平米的厨房,坐两个人就会有点挤。
“火车票买了吗?”我想找点话题,沉默让人觉得尴尬。在快过年的时候,问一句票买了吗准没错,效果可以和平时的“吃了吗”差不多,堪称话题展开万金油。
田甜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没买,我打算在上海过年。”
我大感奇妙,现在的年轻人早熟的过分了,这不回家过年的思想觉悟已经赶上快要奔三的我了:“那你老爸老妈来上海玩了?”
田甜翻个好看的白眼:“快毕业的大学生自己省钱还来不及,哪里有钱让父母来玩啊。再说了,他们过年也要跑亲戚,我在上海自己过年呗。”
其实我也该想到了,这个点来上海,要不是上海有房,要不就是待业人士,田甜显然是后者。
我歇了一会,站起来洗碗,锅和田甜的碗由她自己收拾,碰女孩子的餐具不是很有礼貌。
“好饱啊,”我借机发出感谢的眼神,“午饭看来要推迟了。”
“谁让你蹭我的减肥餐,”田甜露出狡猾的坏笑,“我可没打算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