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树筏虽然和缪言良是从小到大的同学,但在初二之前他们俩根本就没说过一句话。
缪言良不用说,挺混的,小时候成绩很好,而且长得意外的很乖,所有老师都特别喜欢这个孩子,每次考试都得第一。
那时候的缪言良不光是长得好,学习好,才艺多,也是个有点野气的孩子。
因为缪言良身上随时都散发着一股寒气,所以即使人缘很好,但真心朋友基本没有。
总之缪言良本身就是受人追捧,光芒万丈的。
不过凡事有第一就有第二,很不巧,廖树筏就是那个可怜的二。自小他就比缪言良差那么一点,什么都比不上,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这个超体的身份。
但廖树筏本身是厌恶自己这个身份的,因为那时候超体还不被社会待见,也就是处于反超能政治制度。
他更加羡慕缪言良这个比谁都优秀的普通人。而他这个超体碌碌无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有超能。
廖树筏一直躲在缪言良的光芒背后,悄悄的看着缪言良的美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缪言良的仰慕变了味。
他喜欢上了缪言良。
年幼的廖树筏才发觉时很惶恐,他心里感到不安,廖树筏觉得自己的那种情感不正常,甚至厌恶自己活着。那似乎是对缪言良的玷污。
他想逃走,离缪言良远远的。
虽然对方目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父母发现他的反常时,第一反应不是怒骂、训斥。
父亲说:“好好休息一年吧,你现在太小,调整好就可以了,想清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母亲拉过他的手,“树筏,你太小了,妈妈不能确保你对那孩子的感情是喜欢,但是你要记住,你们之间就像是磁铁的同极,要克服很大的阻力才能拥抱在一起,决定是他,就不要放手。”
廖树筏那时不是很明白母亲的意思,但当时小树筏的心终于有了一点可以安定下来的理由。于是他休学了一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一年里没有缪言良。
在休学结束去报道的那天,廖树筏故意错过了报名时间,就是为了再拖延几天,做最后的挣扎。
错过开学后的几天,他以转校生的身份谎报进校。
老师在班里简单的介绍了廖树筏,然后说:“那你先坐在缪言良旁边吧,缪言良举一下手。”
廖树筏心里一滞,向下面瞥了一眼,目光聚集到靠墙坐的缪言良身上再也离不开,虽然后者趴在桌子上睡觉,只露出了一个后脑勺,但廖树筏还是认得出。
一年不见而已,少年却好像突然长大,不止是身高,而是有了一种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扛过很多事的感觉。
廖树筏愣在原地没有动静,老师皱眉看着睡觉的缪言良,提高了音量,“别睡了缪言良!”
廖树筏咽了下唾沫,哽在喉咙里的那句“老师,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缪言良缓缓抬起头,眼睛费力的睁开,边说话边举手,“听到了。”
少年的声线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冷了。
廖树筏敏锐的发现了缪言良的变化,以前的缪言良看人的眼神是冷淡疏离的,刚刚缪言良才睡醒是没来得及隐藏的眼神是空荡的,虽然很快被笑意充满。
廖树筏想平静的走过去,像个普通的转校生一样坐在缪言良身边,但他的身体好像脱离了大脑的掌控,一步都踏不出。
这个缪言良有点陌生。
讲台上老师看着缪言良打哈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缪言良,你这次的同桌可是学霸,你好好跟人家学学,别一天天来学不是睡觉就是闹事的。”
廖树筏听见这话奇怪得很,缪言良的成绩可是很好的,没有必要想自己这个万年老二还休学一年的人看齐。
谁知道缪言良揉着眼睛居然笑了,“老师,别操心怎么提高我那成绩,不行就是不行了。”
廖树筏皱眉,隐隐觉得自己休学期间发生了很多事。缪言良不一样了,以前的缪言良只对陆哲之一个人笑过。
“怎么不行,啊?你以前的成绩学校是了解的,老师们都没有放弃你,你却告诉我不行就是不行了?你现在但凡听听课,你的未来绝对是辉煌的,这是我绝对可以肯定的!你就不能认真一把,为自己的将来努力一下?”
又是这种“你没用功其实你很聪明”的话。
看老师这分分钟都能吵起来的架势,缪言良投降,趴在桌子上说:“随便吧。”
老师气坏了,还想再劝劝缪言良,希望他明白学校的良苦用心。
廖树筏却快步走过去,打断了老师要说的话。老师皱着眉头看了看时间,觉得还是先上课,等下课再找时间和缪言良谈谈。
缪言良安静的趴着,廖树筏机械地拿出自己的东西后沉默。
下课后教室里也是诡异的安静。
也不能说安静,只不过大家说话都很小声,廖树筏不解,以前的班里一下课就和新z国成立了一样,有时还伴随着几声欢呼。
老师朝这儿走了两步猛然停下,随后离开了教室。可刚刚老师的样子明显是想跟缪言良聊聊。
“缪言良,”一个学生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叫着,“缪言良同学?”
缪言良埋在臂弯的头轻微晃动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那人声音更小的唤了几声,犹豫了一下打算伸手敲敲缪言良的桌子。
“叫一声就行了,他听得到,有事就说吧。”廖树筏说。
缪言良睡眠不好,一点动静就会醒,但醒了之后理不理你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人被廖树筏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马上就该校园艺术节了,我,我想问问缪言良同学有没有时间,报个节目。”
艺术节?艺术节还有节目?不是画几幅画,写几张字嘛?
缪言良可不喜欢参加校园活动,廖树筏默默看着缪言良松软的头发暗想。
廖树筏扭头悲哀的看着那个人,他一定会被拒绝,极有可能还会被缪言良送一个冷眼。
但等了半天,缪言良连头都没抬,那人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廖树筏。
……不会是想让他回答吧?
廖树筏移开目光,顿了下,开口道,“这种事不要找他了,他不参加校园活动。”
“这样啊。”那人连忙跑开,廖树筏还以为那人能再坚持一下。
缪言良终于抬起了头,眼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廖树筏瞥他一眼。
缪言良冲他扬起脖子,廖树筏根本没犹豫,下意识伸手把缪言良睡觉前扯开的两颗扣子扣上。
廖树筏的注意全然被缪言良的锁骨吸引住了。
耳边突然有一声轻笑,“我们很熟吗?”
这是缪言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廖树筏抬眼对上了缪言良笑吟吟的眼。
他不是要系扣子?廖树筏像被火燎到一样迅速松开自己手,却不小心把缪言良的衣服扯得有点凌乱,一片肌肤露了出来。
廖树筏瞥了一眼,脖子都红了。
……要命。
“没,我们……不熟。”廖树筏慌乱的手不知道该放哪。
缪言良一手按着眼窝,一手把衬衫的扣子重新扣上,“你这么了解我,我以为我们认识。”
我了解你?
可我甚至没有走进你的世界,我根本不了解你。
“睡眠浅,不参加活动,还有你刚刚下意识的动作,”缪言良随意打了个哈欠,“我这些习惯是谁告诉你的?还是这么巧,猜的?”
猜?那要跟你多默契才能恰好猜到你醒着,恰好猜到你不想参加艺术节帮你推脱,恰好猜到你仰头是要我帮你系扣子。
可能吗?
“对,我猜的。”廖树筏扭头,用着拙劣到自己都不信的借口。
“是吗,”缪言良眯缝了一下眼,“知音啊?”
缪言良对这个借口没有一丝丝怀疑。然后就那样,莫名其妙的,廖树筏成了缪言良的知音外加翻译机。
后来认识的同学说的最多的就是,“哎,树根儿,是不是缪言良呼吸频度变一下你都知道他啥意思啊?神仙翻译啊你!”“哎树根儿,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个眼,你看缪言良知道你意思不。”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肯定不知道的。不然他为什么看不出来,我喜欢他。
虽然缪言良变得不一样了,但廖树筏还是喜欢。
虽然缪言良不那么冷淡了,说话带着趣儿了,笑也廉价了,成绩不好了,脾气没有了,架也不常打了,让他看不透了,可廖树筏一如既往的喜欢。
虽然缪言良自甘堕落掩埋优点,把身上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气质收起,融入普通人中了,但廖树筏就是喜欢。
因为是你,所以你的所有样子我都接受。
——
缪言良日常被吵醒。以前他可能会冷冷的扫一眼在场的人,然后翘课去老地方补觉。
而现在他只是打了个哈欠,盯着自己的桌子犯迷瞪。
同班同学刚开学有点怕他,倒不是因为他以前打架比较勤,是他们感觉出来缪言良跟他们不是同类,天生有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
缪言良对他们来说就是未知的。
所以缪言良收起脾气,以及一切令那些人不安的东西。面上带着笑,甚至连眉眼间都是笑意。
缪言良和他们融入到一起,那段时间,不管别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满脸笑意的,这种“善意”让他们忘记了缪言良是不同的,危险的。
不过每天每时每刻都处在一个非常正能量的阶段是不正常的,总带着笑容是很假的,不过没有任何人看出来,他们甚至觉得哪一刻看到的缪言良没有表情,那才是不正常。
他们总会给予缪言良“关怀”。
在他偶尔笑的累了的时候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看着那么不开心。其实没有,他只是放松自己的表情罢了,只是觉得这样才轻松。
在他最困难的那段日子,他实在绷不住哭了的时候,他们却觉得他无病呻吟。
只有那个人,那个很懂他的人。总是给他意想不到的小温柔。
那人就像突然出现的光,照进他黑暗的心。
有时候缪言良觉得至少在那人面前,可以不用反复斟酌着开口,不用担心他会随时跳起狠狠捅他一刀,不用一直笑着。
那人让他放不下,所以缪言良在一万个死去的念头去找一丝求生的欲望。
但是,那人成了他的软肋。知道了他不堪的处境。在所有人要他悬崖勒马的时候,那人不声不响的向一直在深渊的他伸出手。
太温柔了。
这温柔却像一个巴掌打醒了缪言良。
……那不是他的,不属于他,不能占有。
缪言良只能对那人恶语相对。当时他好像是这么说的,“怎么,您是巴黎圣母院出来的?拯救我惨淡的人生会给你的心里带来满足吗?”
“缪言良……”那人声音好像很痛苦,“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就这样活着!那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放过自己?”
“那是我的选择!不管怎样都是我的选择,”缪言良说了一句让那人绝望的话,“……和你没有关系。”
“别救我了行吗。”
“缪言良!”那人的眼里好像有什么崩塌了,“行……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你记着,他的死也和你没有关系!”
“……”
那次说的话都挺绝的,但那个人还是没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