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爆发
他回头望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把手中喝得只剩下半瓶水的瓶子递给那男人。
那男人嘴里还在乱七八糟地说着:“那块石头掉下去以后,压到了一个孩子……我听到一声尖叫,吓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压到了一个孩子。智中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抓住这个男人的手。
“你说什么?”
男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坏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我要走了,我哥还在家里等着我。”
“这件事什么时候发生的?”他不肯放他走。
那男人吓得手上的袋子掉落在地,里面装的各色各样的塑料空瓶子全都撒出来了。他瞪了他一眼,推开他,去捡地上的瓶子。
“你快告诉我啊。”他拉住他。
“你干什么。”有一个有着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衣着寒酸,但是很整洁。他神色严峻地说道。
“他说他那天看到有人用石头推下山砸死了个孩子。”
“我弟弟一出生就是个脑瘫,他什么也不知道的。”中年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惶乱。
“可是……”智中还想继续说下去。
那个中年男人领着他弟弟急急忙忙地走了。
智中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他想不到自己晨练的地方就是伊聪发生事故的出事地点。
一连几天智中天天去那里蹲点,希望能找到这个男人。但是一无所获,问了几个住在附近的人也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智中不想放弃一丝一毫的线索,但是又毫无办法。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乐祺幸。
两个人分居以后,第一次面对面地坐下,都有些讪讪的。
乐祺幸不自然的把手放在桌面上,眼神却专注地盯着印刷得五彩缤纷的广告牌出神。
“我今天把你找出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智中面带严肃地说。
“什么事?”乐祺幸终于正视着他。
智中把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跟她说了一遍。
乐祺幸捂住自己的嘴巴,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你是说伊聪的事故其实是谋杀?”
“依照我的判断应该是的。”智中双手交扣,露出痛苦的表情。想到伊聪惨死的情景,他不禁悲从中来。
“你后来还有没有去找过那个男人?”乐祺幸红着眼圈问他。伊聪始终是她内心最大的一块伤痕,她一直自责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好他。
“我天天都在那附近转悠,但是再也没有见过他。”智中抿着嘴说。
“我们要不要去报案。”乐祺幸又问。她不想孩子无辜地送命。
“我们现在手上没有证据。这样吧,我再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线索,如果有了头绪,我们再去报案也不迟。”智中说道。
乐祺幸颤声说道:“为什么会这样?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要向他下手呢?”
智中怅触地望着她。
智中回到家中,伊初之已经做好饭菜等着他了。
“我已经吃过饭了。”他说道,但是他并没有把今天与乐祺幸见面的事告诉她。他怕初之又要问东问西,等下又惹来一堆麻烦。
初之露出失望的表情:“怎么在外面吃饭也不跟我打个电话来?”
“我打过了,但是你没接。”智中一面往盥洗室走去,一面又哗啦啦地放水准备洗澡。
他把外套脱下放在客厅的椅子上。
初之走过去,看到他的外套皱成一团地团在椅子上,便顺手拿起来。不料手机从口袋中掉下来。
她从来不察看智中的手机。但是她拿起来的时候,屏幕突然间亮了。她又摁了几个键,好奇地瞟了眼他的通话记录。看到有几个去电的署名是老婆。伊初之一看那几个数字便知是乐祺幸的号码。想不到分开了这么久,他的手机仍然保留给她的称呼是老婆。虽然那几个去电都是短短数分钟,但是伊初之的心里百感交集。
她怔怔地握着手机,连智中什么时候走出来也不知道。
智中一面擦拭着湿漉的头发,一面看到她呆呆地站在那边。
当他走到她身边时,才发现她的手上还拿着他的手机。
他震了一震,略带愠怒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查看我的手机?”
伊初之缓过神来,面无惧色地说:“你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怕我看你的手机?”
“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他大声地说,露出怒容。
“你跟乐祺幸还在联络对不对,私底下也肯定有过见面吧。”她冷笑道,举起手中的手机。
“就算见过面那又怎么样。我们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他一把夺在手中,把浴巾扔在地上,还带有水滴的头发淅淅沥沥地往地上掉。
“你们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人对吧。”她说着冷言冷语,边嘲弄地扬起嘴角。
“你怎么了?我没有心情跟你吵架。我不想回到家又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你争执。初之,为什么我们不能心平气和地相处呢?”他一迭连声地说下去。
伊初之沉默了半晌,低低地问他:“你是不是还在想念祺幸?”她想起日日刊登在报纸上的小优,那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女生。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忽然觉得像看到了另一个乐祺幸。原来每个女人都会歇斯底里,都会刨根究底。他在想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与否。
“那个小优是不是就是祺幸。她一直都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她流着泪问他。
“为什么你不信任我?”他忧伤地看着她。
为什么每一个跟他生活在一起的女人都逼他,让他无路可退。乐祺幸如是,伊初之也如是。
她上前一步,抱住他,从他背后喃喃地说:“对不起,我太多心了。”
他转过身,捧起她哭泣的脸,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天乐祺幸约了智中去找知情的男人。
“我这里附近都找过了,都不知道有这个人在。”智中说道。
“我听说在这不远处还有个围村,也许那里会有线索。”乐祺幸说道。
“小村子。”智中疑惑地说道。
两个人去找那个围村。这个围村离案发地点其实是有一段距离的,根本称不上在不远处。但是乐祺幸在网上看过离这个地点的所有居民楼与村子。她大有一副不找到势不罢休的决心。
他们走进这个围村,围村一溜排都是贴着白色灰纹瓷砖块的平房,正值中午,村子里疏疏落落几个人走来走去。
他们两个人,人生地不熟,在村里子转来转去了好一回了。
“我看这里应该不会有这个人的。我们还是上别的地方去找找吧。”智中说道。
“我们既然来了就再找找吧。”乐祺幸仍不死心地说。
他们又来到村尾,村尾建了几栋独门独户二三层楼的住宅楼。在那几栋楼里居然还有一小栋灰白石砖嵌镶的二层旧楼。这栋楼因为格外的破败,显得分外的醒目。石灰墙内还镶着一道红色,却因年代久远逐渐露出灰色斑驳的木门,门两旁还贴着一副白色对联,联上的字只余下几个,字体遒劲有力。
那道门没有关严实,虚虚地掩着。冷不丁从里面冒冒失失地跑出来个人。
那个男人蓬头垢面的,咧着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就是他。”甄智中指着他说道。
那个男人似乎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继续扭头就走。乐祺幸急了,她三步两脚拉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嘴里叫着:“先生,先生。”
甄智中连忙拦住她,俯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他是个弱智,别吓坏他了。”
那个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好大一跳。他挣扎着,嘴里喊着。
哇啦哇啦的声音把屋子里面的人给叫出来了。
“干什么你们?”王唯走出来。他认出面前的一男一女,其中一个是上次见过的那个人。
“怎么又是你?”王唯板起脸说道,把弟弟王一拉到自己身边。
“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上次你弟弟说看到有人把一块大石头从山上推下去的事,我们想来问个究竟。”智中说道。
“这件事我们不知道。而且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弟弟是脑瘫,再加上他的智商只有八岁小孩左右,你问他也是白问。”王唯一口回绝。他至今忘不了当时看到那个男人露在口罩上的目光,像是要把人活剥生吃了一样,他拽着王一的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往山下跑。直到第二天才知道发生了事故。
“那么当时你有没有在场呢?”智中又问道。
“我没在,我不知道这件事,而且王一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眼神闪烁地说。二十年前他带着弟弟从深圳逃到香港,只是因为他在深圳杀死了自己的出轨的妻子。这二十年来他一直本分地搬到这个人烟稀少的围村,隐姓瞒名,他一直躲避着警察,一看到警察的制服他就害怕地发抖。他可不想为了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再接受警察的盘问。
“大石头,大石头。”王一听到他熟悉的字,拍拍手唱起来。
“你们走吧。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以后别再来了。”王唯牵着手舞足蹈的王一,返身走进屋内,膨地把门关上了。
乐祺幸大失所望。
智中拍拍她的肩膀:“我看这个人肯定是有知道隐情的。但是为什么不肯跟我们说呢?”
“智中,是不是你找错人了。”乐祺幸皱起脸说道。
“不会的。”他有预感这个男肯定有什么在隐瞒。
伊初之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乐祺幸与智中。她发动引擎跟上他们驶的那部车。乐祺幸在车内神色凝重,而智中不停地在说话。伊初之觉得快气炸了,她踩下加油,加紧马力跟住他们。最后他们尾随到一栋公寓楼。伊初之认出了这是乐祺幸的家。
“最近一直忙,所以没有帮你把书送过去。”乐祺幸一面掏出钥匙一面回头对智中说道。她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一打开,空气中隐隐透着尘土的味道,她小声地咳了几声。
“你一直没有回来住?”智中看到屋内好像闲置了许久的样子,不禁惊异地问她。
她讪讪地笑着,没有理会他的话。
“你的书我没有动过,一直搁置在书柜底下,你去看看吧。”她唰地把窗帘打开,一缕阳光斜斜地透进来,她眺望着远处,阳光给她标致的脸上镀上一层赤金色。甄智中从侧面望向她,不由得看呆了。
“那我先走了。”智中捧着沉甸甸的箱子对她说道。
她回过神,露出笑意,明媚的,楚楚动人。
“那好。”
这时门口突然间响起轰雷般的敲门声。
乐祺幸跑去开门。
“初之。”乐祺幸说道。她想不到伊初之会出在她家门口。
伊初之短短又烫得蓬蓬的头发下,一张脸,面无表情的,隐隐又透着冷意。
“你怎么来了?”智中也循声出来。
“你当然不希望我来了。”她尖着嗓子喊道。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无所畏惧地跑上来,才会这么肆意地来找乐祺幸。
“走吧。”智中嘴里说道,把载满书的箱子挟在胳肢窝下,边腾出手来往外推她。
“你心虚了?”她气极败坏地跟智中说。
“我看我们有什么误会吧。”一看伊初之这副架势,乐祺幸心里就明白她是兴师问罪来的。她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祺幸,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今天我来,是要把智中还给你!”她盛怒之下,居然不假思索地说出这番话。
甄智中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乐祺幸反倒笑了起来:“初之,你不必这样。我跟智中好聚好散,他跟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
“乐祺幸。”她不羞反怒,嘴唇被那贝齿样的牙齿咬得发白,“你不必装出一副圣人样。我倒想问问你,你以前邀请我们来你家吃饭的那个男人是谁?”
乐祺幸震惊了,她一番好意思却被伊初之误解为讥诮。其实她心里已经原谅了初之。但是不料想初之居然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你说什么?”智中睨了一眼乐祺幸发白的脸,又转过头对伊初之说。
“你的好老婆,不对,应该是前妻,在没有离婚的时候就带了一个男人来见我们!”伊初之被她搅得失去了理智,脱口而出。
智中手中的书丢了一地,他也放之任之。只是将他的脸逼近着乐祺幸,咬牙切齿地说:“她说的是不是实话?是不是?”
当初的猜想已经得到证实,而且是经由第三者的口中说出来。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像向他的心尖无数刀子狠狠地剜在上面,使他痛不欲身。
“我……不是……我……”乐祺幸的脸霎时变得雪白,她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始终吐不出一句囫囵的话。
甄智中的手高高地举起来。
乐祺幸惊惧地阖上眼睛。
末了,智中无力地放下手,他默然地跨过那掉落一地的书,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智中。”伊初之话一出口,便知自己犯下了大错,她连看也不敢看乐祺幸一眼,就急急地追上去了。
乐祺幸慢慢地坐在地板上,双手抱住膝哭起来。
甄智中拼命地跑,他的心里紧憋着一股怒火。直到他跑到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气。他遥遥的,又隐隐地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末了他跌跌撞撞地扶住一颗大树的树干。
“等等我。”伊初之边追边喊。
甄智中只是迟疑了一下,而回头看。
伊初之气喘吁吁地追上他。她不敢靠近他。
“对不起,我不该说的。”她结结巴巴地说,脸色涨得通红。
“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直瞪瞪地说道。
她赤红了脸,扭怩着说不出话来。
“伊初之。”他气呼呼地说,“你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是莫大的一种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