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分岔
他又拉起她的手:“你知道我很忙,我希望有空你能来看看她。”
乐祺幸点了点头。
“他母亲过几天要过生日,我们给她去选份礼物吧,我想让她开心一下。”他又说道。
两人驱车前往闹市。
他们刚从地下停车场走出来,迎面就遇到了伊初之与甄智中。
智中遥遥地骤然看到了他们。他觉得这个男人好生面熟。应该就是伊初之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吧。伊初之也看到了他们,下意识地拉了下他的袖子。当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甄智中蓦然间想起来了。那个男人他是见过的,就在乐祺幸上司结婚的时候,那个新郎就是他。他一想到这,觉得被人用冰凉的水兜头兜底地灌下来,通身透着寒。浑身的火都哗地涌出来。他猛然站住了,不假思索掉头就朝程浠的面颊上打了一拳。程浠没有提防,冷不丁跌倒在地,伊初之尖叫起来。
甄智中置若罔闻,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只记的他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打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有人在撕扯他的衣服,有人又上来推开他。凄厉的尖叫声,不绝于耳的咤骂声音,各种杂乱的喧嚣声,他都听不到了。他兀自执着的,把这些天来的委屈,懊恼,煎熬,疑惑,愤懑通通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了。
程浠冷冷地看着这个殴打他的男人,他的脸扭曲,狰狞着。而他自己的鼻腔里汩汩地流出血来,嘴角也破了。腥味的液体钻入他的口中。他怔怔地看着他,他认出他了。是乐祺幸的前夫。但是他没有还手。他看着这个可怜的男人,嘴角露出冷笑。
他终于罢手了,喘着粗气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
程浠被人扶起来了,衬衫的领子也歪在一边。他用手背擦拭了下嘴,手背上就留下猩红的痕迹。
乐祺幸愤怒地,疾风骤雨般走到甄智中的面前,她劈手朝他的面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他齿寒着说。他最爱的女人如今把他当作了仇人。看着她绯红的双颊,他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我们走吧。”初之不敢抬起眼皮看他们两个,她疾疾地扶住他,催促地说道。
他拨开她的手,回头再深深地看了一眼乐祺幸。
乐祺幸的眼底含着怨恨,厌僧,僵然。
他觉得浑身透骨的寒气,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你没事吧。”乐祺幸从包里翻出干净的纸巾,覆在他的嘴角上。
程浠想挤出一个笑容,却被嘴角的伤口拉扯得不能自如。
董炎彬的朋友举行婚礼。董炎彬叫了唐之桃一起去。
婚礼现场布置得很唯美,清淡的白色调,饰着朵朵蝴蝶结。连桌椅的腿上都绑上可爱的白色蝴蝶结装饰,缤纷的彩色珠光气球,飘浮在空中,大簇的香水百合,白玫瑰堆放在视及可触的地方。
当他们坐定之后,从门外传来熙攘的喧杂声。她定睛一看,错愕地发现了罗宁逸的脸。她赶紧低下脸。但是罗宁逸已经发现了她。他喜悦之意跃然在脸上,但是当他瞧见她身边董炎彬时,脸色一沉,在他们的后面的其中一桌坐下了。
尽管背对着罗宁逸,她仍然感受到他在背后刺目的目光。
“你没事吧。”董炎彬看出了她的不安。
“没事。”她忐忑地说道,挤出一个笑容。
婚礼顺利进行中,罗宁逸没有任何出格的举止。之桃这才稍稍宽下心来。
看着台上的新人,幸福地相拥喝交杯酒,切蛋糕跟开香槟。这份喜悦深深地感染了她。她曾经也希翼有一份完美精致的婚礼。但是此刻她只想赶快地逃离现场,离开他的视线。罗宁逸时不时地回过头看着她。当目光一旦交融,罗宁逸就感觉到之桃眼中的厌憎与怠慢。他为了经济利益,开始了一段错误的婚姻。如今他终于事业有成,跟那个女人也离婚了。他希望能重拾旧日的欢乐,跟之桃从头来过。但是如今她的身畔已经有了新的人来代替他。他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空的水晶杯子,将它攥在手上,几乎要将它捏碎。
当台上的新人走完流程,台下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掌声。她对炎彬说要去下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的镜中瞥见自己的脸,虽然化过妆,但是怎么也掩盖不了那一丝悲伤与沉重。原以为自己可以若无其事地坦然面对,最后才发现其实不行。她打开水龙头,碧清的水汩汩地流下来,她弯腰掬了把水,水渐渐地浸湿了她的脸颊。
她不想回到那个婚礼现场,在同一个空间里跟罗宁逸呼吸同一种氧气。
她转到酒店的后面,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碧蓝的游泳池。
四周围散落着几把椅子。她坐了下来,望着清澄的水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惚地觉得有个人站在她身边。她一看,吃了一惊,正是她不愿意见到的罗宁逸。
她唿地站起身来欲离开。
罗宁逸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神色惨淡地盯着她。
“放开我。”她压低了声说道,声音略有些暗哑。
“你能不能不要急着走,听我说完?”罗宁逸不肯撒手。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吧!”她的面上渐渐起了轻微的憎恶的神态。
“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现在她这么对待他,也是对的。三年前他以为他不再爱她,而放手让她离开。当她离开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比想象中的还要爱她。他一直忍着不去找她。错失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如果他们那个时候就在一起的话,那个孩子也该会撒欢了吧。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错误是无可饶恕的。我也不想对自己辩解。对不起。我现在可以用任何方式来补偿你……”他迟疑地说,边窥探着她的脸色。
“补偿?”她哑哑地笑了声,略偏着脸,横着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还想用钱来打发我?”她凄楚地笑起来。三年前的一幕仿佛历历在目。她跟他之间连丝丝缕缕的联结也断了。她对他的心连同那个孩子的完结而彻底的幻灭了。
“不……不是的。”他费力地辩解着,并摆了摆手。
“罗宁逸,你明不明白我们完了。三年前就完了,我跟你之间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她咬着牙说道。眼里却突然间充满了湿濡。
罗宁逸表情痛苦看着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之桃。”董炎彬洒开大步走了过去。他在席上等了她好久,也没见她回来,于是他起身在酒店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她。“你怎么在这里?”他走近她,才发现她脸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泪迹。
罗宁逸上下打量着董炎彬,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插在裤袋的手攥紧了拳头,他眼里含着寻畔。
“没事,我出来透透气。”她抬起手揩了下脸,故作轻松地说。
董炎彬扎煞着两手狐疑地盯着罗宁逸看。
“你好。我是之桃的朋友。”罗宁逸唿地一反常态,面带微笑地伸出手来。
董炎彬也不得不露出笑容,去握住他的手。
罗宁逸勾了勾下巴:“之桃,你也不介绍一下。”
之桃没有料到他会来这招,只得硬着头皮,僵硬地说:“炎彬,这是我在国外留学时的学长罗宁逸。”
“董炎彬。”炎彬微微地颔首。
“我们进去吧。”之桃挽住他的手。
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罗宁逸百感丛生。
等宴席散以后,他们俩肩并肩地走出来。在门口处,董炎彬又看到罗宁逸含着敌意的脸。他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走走好吗?”董炎彬对着之桃说。风兜起她的秀发,她总是喜欢用一种玫瑰香味的洗发水,幽香沁鼻。
之桃默默地点头。她知道他要问她什么。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居然相视无言。以往两个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而今加上这黯淡的天色,居然说句话都觉得困难。
“我觉得罗宁逸……对我好像……怎么说呢……也就是你的学长,好像对我有种敌视。”他期期艾艾地说着。
之桃停下脚步,脸上带着一种凛然的表情,好像是下决心要同他认真地说一说似的。
“炎彬,我不想隐瞒你,其实他是我的前男朋友……”
她一面絮絮地说着,一面走入公园内的摇椅旁边。话像流水一样从她嘴里说出来,愈说她的脸越显得煞白。这些秘密藏在她心里太久了。无论怎么样,她都是由衷地不希望欺瞒炎彬。
董炎彬的手圈住了脸,露出来的眼睛噙着惊骇。
直到她把自己的事说完,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她顿住了口,怔怔地看着他。
也许从今天以后,她会永远地失去他吧。但是她不后悔将这些事说于他听。他那么真挚坦诚的一个人,她不忍心欺骗他。
他默然了片刻,遂又开口说道:“这些是你的过去,我不会放在心上,等待我们的是美好的未来。你也不必挂在心上。”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锦红的首饰盒,这是他早已买好的。他打开来,把里面的戒指套在她的手上。
她犹疑地缩了缩手指,艰涩地说:“你想清楚了没有?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他摁住她挣扎的手,并把她圈在怀里,吻着她的唇,在她耳边低语:“我只知道如果失去你,那才是让我后悔的事。”
程浠想不到他的同母异父的弟弟文昊找到了他。他有十年没有见过他,只有上次在大屿山匆匆一瞥。当他离家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当他遥遥地在露天咖啡店里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心里油然起了一阵厌憎。
“你找我什么事?”他脸色僵然地说。
文昊吐掉嘴里的半截牙签。他翘起一条腿搁在另一条大腿上,微微地抖动。
“你是我大哥,我来看望你有什么不对?”
他漠然地盯着他的脸,从皮夹里拿出几张钞票,扔在他的面前:“你来看我的目的不过如此吧。”
文昊咧开嘴笑了,伸过鸡爪般的手,从桌上捞起那几张钱。
“不亏是我大哥。”他说道。
“如果没事的话,我走了。”他站起身来,看也不看他一眼。
“以后有事的话我还会找你的。”他对着他的背影叫道。
他没有停下脚步,锁着眉头,洒开大步走了。
文昊注视着他后颈项上,心里起了疑心。他小时候最喜欢揪他脖子上的黑痣,怎么现在没有了呢。而且第一次见面,他忽然觉得程浠很陌生,很疏离。虽然有十年没见,但是他怎么觉得他完全像是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但是他没有再想下去,只是拿着这些钱,心里盘弄着上哪里去挥霍。
苏依站在办公室的窗台后面,她一面抚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往窗子外看去。她笑起来,面容上泛起一个甜甜的微笑。因为她看到了程浠的车子。但是很快,她的笑容便凝结在嘴边。她看到有个女人从车子里钻出来。她凑近窗台想看的更清楚,却发现那个女人撑开了伞,只看到一顶紫罗兰色的伞在徐徐移动。她心中一搐,跑到电梯口。看到楼层的数字不断地上升,二楼,四楼,六楼,八楼……十楼。出来的是前台的小惜,她一个月前刚刚结婚,她的手上拿着那把伞,程浠剪着手从电梯里走出来。
“苏经理,你怎么站在这里。”小惜是个热情活泼的人,她见到苏依,连忙打起了招呼。
“噢,我刚路过这里想下楼去拿点东西。”她不慌不忙地说。
“刚才我去对面的邮局,是程经理送我过去的。”小惜说这话时,神色与平常无异。苏依才放下心来。她起先怀疑是乐祺幸,悄悄地观察了她好几天。发现她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自从发现了那枚戒指事件,她现在草木皆兵,暗暗发誓要找到那个“第三者。”
程浠只是睥睨了她一眼,便径自往自己的OFFICE走去。
“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她好不容易挨到五点,便拨了个电话给他。
“晚上我有应酬,不吃了。”他的话简洁明了,而且硬梆梆的,像是预先设想好一样。
“那算了。”她沮丧地搁下话筒。
她始终在挽留这份婚姻,虽然已是满目疮夷,总是不希望它解体。她的心里仍然渴望得到他的爱。想到这里,她又生出另一个念头来。
程浠下班后驱车前往欧盼旋的家中。
因为欧盼旋在电话中告诉他,她已经两个月没有交房租,房东就要把她赶出门了。他终不忍心见她露宿街头。
他到了那里,见到她双手抱膝蹲在地上,身畔立着一只小小的,微有些破旧的行李箱。
“你来啦。”一见到他,她便快活地跳起来,揽住他的脖子。
“你怎么不进去?”他拿掉她的手,微蹙着眉说。
“他把我赶出来啦,我怎么进得去啊。”她鼓起嘴,无辜地说。
“怎么会这样。”他咕哝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给她,“打个电话给他。”
“算啦。”她说道,“我也不想住在他那间破房子里,你不知道他向我收租的时候有多凶。”
“那你晚上怎么办?”他问道。
“随便哪里住一晚罗。”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说。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他无奈地说道。
“你就这么打算走啦。”她昂起头,流露出失望。
“你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懂得照顾自己,而且我也不可能帮你一辈子的。”他看着她,说道。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嘛。”她在他背后带着哭腔说。
他无可奈何地跟她走入了电梯。
她的脸上带着凯旋的笑意。
一走入电梯,她便搂住他的颈窝。
“你干什么?”
他面色严峻。
“你还记不记的我们那年拍拖的时候,在电梯里从十楼吻到一楼啊。”她眯起眼睛,流露出媚态。
说罢,她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嘴唇黏在他的嘴上,忘情地吸吮着他的嘴唇。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一年,他也是在破败的电梯里,吻她如花瓣般的嘴唇。直到电梯停止了他还没有停下来。
欧盼旋使出全身解数。他的嘴唇冰凉。她尴尬地放开他,他的脸上只是流露出木然的表情。
她噙着泪望着他,她大声地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