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物感知的高强度搜索能力下,寻找一个与异化体怪物基因差异巨大的人类基因并不算难事。
荒漠中,荣骆翔很快就察觉到目标所在,便迅速赶往那里。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他像是用尽了力气般,一手支撑着身体,盘坐在地。翔哥靠近那人,这才发现,他的身体下的地面有着大片猩红。
视线抬高,他的腹部更是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你受伤了?”荣骆翔皱眉问道。
黑衣博士抬头看到是熟悉的身影,苦笑一下,不以为意。
“一点轻伤,以感染者的恢复能力,我可以很轻松地复原。”
“我低估了那个家伙。”博士咬了咬牙,似在忍痛。
“你指的是那位利爪基因者?”翔哥问道。
经过刚才的大量战斗,他已经深刻了解到基因异化者的强大,那种恐怖的战斗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说是超人也不为过。否则也不至于利爪基因者受到了重伤,黑衣博士依然没能把他留下,反而是被那家伙反杀成了重伤。
“他一路逃,一路不要命地吸收基因进化,拼着缩减自己的生命力也要把身体进化成了超二阶的水平。”黑衣博士深吸了一口气道。
“他太疯狂了,根本就是在拼命。”
博士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给他这么大的决心?
不能理解的做法,而也是人类的奇怪之处,非当事人,若不知情,便不知其意。
“现在去追他,还来得及吗?”荣骆翔问道,站起身抬起目光望向远方。
黑衣博士的摇了摇头,“应该晚了。”
博士的话已至此,翔哥只好放弃了追杀那位利爪基因者的想法。更何况,现在的博士身体状态极差,连行动都困难,他可不敢放任博士一人留在这种满是生化怪物的地方。
“算了,坐会儿吧,累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外面世界的天空了。”
黑衣博士轻叹了一声,像是吐尽了自己心中的浊气。
“嗯。”
彼此之间沉寂了许久。
总不能就这么尴尬下去,得说些话才行。荣骆翔在脑海中想了想,找了一个话题:“之前的你一直都被关在那个……牢笼里?”
他始终觉得牢笼这个说法较为妥当些。
“是的,很久了。”博士回答道。
被关在那个白色的笼子里,像一个永远不见天日的囚徒。
此时,微风徐徐而起,牵动了人的发梢,划过了人的脸颊。
翔哥静下心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着还是人的身体要更好一些,因为这样就可以仔细地体会一下风的温柔,体会那一抹只属于自己的温柔。
“你知道吗?”
黑衣博士神色温柔恬静,他望向天际,眼神清澈。
那根本不像一个小男孩应该有的神色。不过倒也是,毕竟在他的梦境里,他早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
或许,在现实中,他的心境也已然超越了自己的年龄。
“你看……天际的那朵云,像不像一条在天空里自由遨游的鱼?”博士痴痴笑着,轻声问道。
荣骆翔循着他的目光将视线投去。
温柔的风穿过地铁站,抚摸在淡薄的云层上,卷去丝丝缕缕,红色的光边渲染了阵阵凄凉,凌乱了天际飘散的云层。
它们被风分开了,一道一道,排列着,连接着,很像一条在苍穹之上自由遨游的鱼儿。
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是很像……”
“我曾在网上搜过很多故事来看,想找一种颜色来形容一下青春。”黑衣博士转过头,看向荣骆翔,“你觉得应该是什么颜色?”
在这种危机即将到来的宁静里,两人的心中都不再有波澜,互相反而淡然了许多,也会去想一些平时不会轻易去思考的话题。
“单一的色彩吗?”荣骆翔追问道。
黑衣博士点了点头。
“那……”
翔哥思考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作为问答题,肯定是要以对方的经历来叙述颜色的。
对方是一个因为身患重病,而几乎没有外出过的少年,他的人生中,必然没有大红大紫的惊喜,也必然没有青翠欲滴的青涩,更没有充满阳光的金黄……想来,他的人生,应该是灰暗的。
“灰色。”翔哥竖起一根手指,自信满满地微笑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黑衣博士听罢,露出了笑容。
“嗯……”荣骆翔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告知,“我是以你的经历来做出判断的。”
“我猜测,你在实验室做实验的期间过得并不开心。”他很坦诚地说道。
“也不是不开心,就是有时候会有一些寂寞罢了。”黑衣博士说着,在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黯然的神色。
但是。黯然,却不显得萧条,悲伤,却又有些许温柔融在其中。
这种神色,根本不会是灰暗,充满绝望的人所能表现的出来的。荣骆翔考虑到他的经历,却没有考虑到他的内心。
“看来我猜错了。”他笑了笑,轻声道。
“再猜一个。”黑衣博士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翔哥再次思考了起来。
会不会,是白色?
在现实中,小男孩由于长时间都呆在病房里,接触得最多的,就是白色,这是刻在他记忆里最长久的色彩。
“不行,我得联系到他的内心才行。”荣骆翔联系到了这一点,决定转换了一下思路。
首先,这个小男孩的心理年龄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很多。他不能移动,封闭在一间屋子里,但他可以因此去看大量的书籍,大量的故事。
在现实中,他也许渴望的,是恢复健康,变得能像同龄的其他人一样,或者……既然他的心灵还没有放弃,那么有可能他指是象征希望的,淡黄色。
“难不成,是淡黄色?”翔哥尝试性地开口道。
黑衣博士轻轻摇了摇头。
他抬起双眸,再次望了一眼天际。
“是白色。”
在他的嘴唇中,传出了这个干净的词语。
“原来我第二次猜测的时候就已经猜对了么。”听到了答案,无奈的翔哥心中轻叹一声。
“我能问一下是为什么吗?”他问道。
如果是白色的话,是否如同刚才自己所推理的那般呢?
“我觉得吧,每个人从出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作为生物,他们只有属于生物的最初生命特性,他们没有被任何色彩渲染过。”
“所以,你才觉得是白色的么?”荣骆翔听了,若有所思,“毕竟,青春是每个人成长后才有的东西。”
“是的,宛如白纸一样。”黑衣博士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每个人才能在成长中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来为自己的青春画上属于自己的色彩。”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青春,或者人生本就是单纯的。对吧?”荣骆翔道。
黑衣博士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看法。
“这么说也没错。”他接着说道,不经意间吐出了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的卑微和忧愁,“在这世上,有多少人曾为了自己年少时单纯的梦而奋斗,可到了后来,回过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沉淀于社会,不复初衷。”
等你认清年少时,那时已不再年少。
他忽然就想起以前在网上见过一句话:产房里,一名闯入者掐死了刚出生的婴儿。人们手忙脚乱将其制服,那人却跪倒大哭起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了透明。
人总是在追求中度过一生,没有追求到想要的生活,就会留下遗憾与悲叹。
“有时候我也曾想着,梦追不到就算了吧,不如就尽力地让自己曾活过。”荣骆翔怅然道。
待到自己真正忍不住要离去的那一天,可以没有遗憾地对自己说一声:我曾活过啊。
虽可悲,却不可怜……
“你这个想法,我会考虑一下的。”
黑衣博士没有立刻回答,他停顿了很久,这才微笑了一下,说道。
两个人有说有笑,在这即将面对死亡之际,他们没有恐惧,也没有担忧。彼此,宛如相见恨晚的老友,互相诉说着心声。
黑衣博士是知道的,荣骆翔只是他人生的一位过客,所以他从未过问翔哥的姓名,经历,仅仅把对方当成一个倾诉的对象。荣骆翔也知道的,现实里小男孩的寿命不会长远。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真实想法才会浮现在话语中,互相带了一抹平淡的悲伤。
这个梦境,也许破梦失败了,不过也无所谓了。
世界里有太多的悲伤,我们总是避免不了悲伤的到来,但可以像克里斯(《当幸福来敲门》主人公)一样,努力地接受它。
曾看过一段纯音乐评论,是这样说的:
弟子问老师:“您能谈谈人类的奇怪之处吗?”
老师答道:“他们急于成长,然后又哀叹失去的童年。他们以健康换取金钱,不久后又想用金钱恢复健康。他们对未来焦虑不已,却又无视现在的幸福。因此,他们既不活在当下,也不活在未来,他们活着,仿佛从来不会死亡;临死前,又仿佛从未活过。”
两人安静坐在椅子上,静看夕阳西下,暮日撒满了凄凉。
“大概,这就是命运么……”
“是啊,这就是命运吧……”
你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也大概猜得出自己的结局,可是,你无可奈何,只能静静地等候判决的到来。
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周围又逐渐充斥了生化怪物的叫声,又有一群接着一群的一二阶基因异化体,慢慢地从地铁站的尽头出现,一波接一波地围了上来。
黑夜,失去了太阳光红外线的干扰,一二阶生化基因者的整体实力会增强,感知也会增强。
此消彼长之下,黑衣博士和荣骆翔不可能逃得过所有生化基因者的追杀。这里只是暂时的安宁,一旦黑夜到来,所有的基因者都会到这儿来,只为吞噬荣骆翔。
当然,更让荣骆翔感到意外的是……
与此同时,在他的感知中,有三尊极为强大的基因源,正在向着他和黑衣青年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