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的保山城注定是一座“灾难之城”,埋死人成了每个寨子,每天必做的事情。
虽然中国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早在5月初就奉命从滇西和昆明调军阻截日军;虽然先头部队李志鹏的36师在惠通桥被炸前就推进到怒江东岸,与日军隔江相对。保山小城还是在惠通桥被炸前就遭到了连续轰炸,被炸后的保山城,城内居民逃避一空,万人空巷,大量死尸腐烂,无人掩埋,大街小巷,臭气熏天,废墟和大街上只有随处可见的野狗。
如果不是后来四乡八里霍乱、鼠疫蔓延,谁也想不到日军竟然如此丧尽了天良,在轰炸中,公然违反国际公约投放细菌弹。
城东下水河旁边站着两个带着口罩的老人,他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他们旁边有一个大坑,坑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两人不停地往坑里填土。
一个操着昆明口音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看到坑里的死人不由吃了一惊。
“两位大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死了这么多人?”男子问道。
“你不是本地人吧?自从日本人炸了保山以后,保山一带到处是瘟疫!已经有几万人死于瘟疫,有钱的,有投奔处的,都走了!只有没地方去的才会留在这里等死。你不是本地人,还是快走吧!”一个老人一边卷旱烟,一边催促年轻人赶紧离开。
“大爷,没这么严重吧?”年轻男子显然有些疑惑。
“没这么严重!全家死光的都不知道有多少户了?你看!那里里就有一家子!”另一个老人指着土坑的左边上苍蝇成群的六具连一张草席为没有包裹的尸体说道。
年轻人捂着鼻子,一看老一点的也不过五十出头,还有两个还是小孩子,不用说也能看出来,这是老两口,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
见年亲人一头冷汗,最开始说话的老者又说道:“全家死光的太多了,有些村子一两天内就暴死六七十人,昨天汉庄就死了九十九,有的用草席等物“软埋”;很多人甚至头天还去埋人,第二天就被人埋。你不想和我们一样,明后天被别人再挖一个坑一起埋了,就快走吧!”
“大爷难道这瘟疫就没有治吗?”
“谁帮你治呀?当官的用什么药我们不知道!我们一般老百姓只能用喝石灰水或者放手指血、刮痧,再等老天可怜吧!”年长的老人说完又催促年轻人快走。
“大爷,不急,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知不知道省立中学怎么走?我一个朋友在那里教书!”
“学校被日本人的飞机炸了,死了很多人,老师和学生死的死!散的散!大多数人把死去同伴埋了,也就散了,谁晓得你的朋友会不会还活着?”
年轻人正准备走,忽然看见有张纸在小河的草丛里,他走过去拿起一看,信的内容已经看不清了,只有一把镰刀和一把锤子的图案还没有被水洗掉。
年轻人把纸装进衣兜说道:“大爷你们忙吧!我的朋友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听我外孙说有两个老师和十多个学生在轰炸后的第二天就顺着滇缅公路朝惠通桥走去了,不知道你朋友在不在里面?”
年轻人走了,两个老人又开始往坑里填土。
保山的瘟疫的确可怕,可还有一个地方比保山瘟疫更残忍—野人山。
话题还得回到5月初,就在保山被炸,惠通桥被炸的时候,杨宝椿锁在的第五军主力终于来到了曼德勒以北500多公里外,一个叫莫地的小镇,莫地不是没有地,而是真的没有公路可走了。
路到了尽头,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杜聿明断然下令把大炮、汽车、装甲车等一切重型装备集中销毁。然后让廖耀湘等人想办法把原来乘坐车辆的1500多名重伤员就地安置。
安置好伤员以后,所有人都背上枪,装上些粮食便络绎不绝的踏上了野人山。
杨宝椿进了野人山,杨玉椿也随38师突出了重围,根本不知道,而老二杨银椿和老三杨财椿,却还没有喘息的机会,他们所在的200师一直被一股日军紧追不放,一直跑到八莫和南坎才勉强把敌人甩掉,还好兄弟俩一路上形影不离,相互照应,除了脸上和脚上被磨破了一些皮肉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一路上原第五军,第六军失散的士兵,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和200师汇合,兄弟俩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大概1000多人,但是始终看不到老四杨宝椿和老五杨玉椿的踪影。
对于200师来说,1942年的5月18日应该是200师从建立以来最黑暗的一天,这一天,雨出奇的大。至于大到什么程度,谁也不好说,所有人都觉得睁不开眼,眼睛一睁开马上就得闭上,不然眼球马上就会受到雨点强烈的攻击,所有人都说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雨没有小,路还得走,走着走着,有人说马上就到野人山了。
“跟上!跟上!穿过那条从昔卜通往摩谷的公路就是野人山了!”
杨银椿和三弟杨财椿搀扶着,从丛林里探出头来,跟着部队横穿过马路,兄弟俩的脚刚要踏到路另一边的泥土,丛林里却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声音,直到有人不停倒下了,人们才发现是枪炮的声音。
不一会儿,印着太阳“车标”的装甲车对就出现在了200师的周围,看着倒下的战士。回过神来的杨银椿立即趴倒在地,一边解下枪拿在手里,一边大喊道:“老三,我们遭埋伏了,快卧倒,准备战斗。”
“柳树人,柳树人,刘绍峰,发生什么事了?”走在兄弟俩后面戴安澜一边大声喊,一边顺着枪声往前冲。
“戴师长,我们又遭到日军的埋伏了!”走在兄弟俩前面599团团长柳树人听到戴安澜喊话,大声回答道。
“599团,跟我来!”
兄弟俩人一听就知道是师长戴安澜亲自组织599团突围,见599团的将士们奋不顾身穿过炮火,跟了上去,兄弟俩也迅速跟了上去。
团长柳树人不停地催促道:“赶快!赶快!跟上戴师长!绕到敌人的后面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柳树人话音刚落,从远处装甲车的炮筒里射过来的一发炮弹落在了他的左边不到两米的地方,杨财椿忍不住大喊:“柳团长让开!”
谁都希望那是一枚不会开花的炮弹,但剧烈的爆炸声很快就给了大家答案,这不是一枚“坏蛋”。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柳团长被炮弹炸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血肉模糊的头颅飞出了十几米远,血水和雨水交融在一起。
几个战士赶忙去捡他的尸体,戴安澜看到柳团长牺牲了,戴安澜红着湿润眼睛吼道:“别捡了,你们的团长回不来了!赶紧为他报仇……”
谁知,师长戴安澜仇字还没说出口,远处飞来的三颗子弹就飞进了师长的腹部。原来戴安澜和柳树人的相互喊话,被不远处的鬼子机枪手听到了,这家伙一听到声音,就顺着声音扫射了过来。
戴安澜好像还想说什么,杨银椿看出他不甘心这么就倒下,但他还是倒在了草丛中,顿时血流如注,雨水和血水浸了一地。
参谋长周之再一看,这还了得,对着杨银椿和杨财椿以及旁边的战友喊道:“快掩护戴师长,快,快!”兄弟俩立即匍匐外地,对着子弹飞来的方向一阵狂射。
在火力的掩护下,周之在终于艰难地把师长戴安澜从阵地上救了下来,戴安澜看看自己的伤口,喘着粗气问:“你们的副团长呢?赶紧组织你的团继续迂回到鬼子后面去!”
这时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的599团参谋长站了出来,和日本人喊话,对方一听,以为是误伤了自己人。
这个对话虽然很快被识破,但是还是让200得到了喘气的机会,并利用这个机会趁敌人不备,全力反击,撕开了一个突围的口子。
突围虽然成功了,但日军对远征军的动向做了大量的研究和部署,200师并没有真正甩掉鬼子。
毫无准备的200师后面的鬼子就像一只甩不掉的疯狗,随时有可能遭到它的攻击,整个撤退过程依然处处被动,处处枪林弹雨。
大雨倾盆,躺在担架上的戴安澜,没法放下指挥权,只能一边让人抬着,一边不停地询问战况,并及时做出相应的指挥。整个掩护主力撤退的过程让200师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全师两万多人,等到甩掉了敌人的时候,仅剩下一万五千多人。
这些人,大都伤痕累累,遍体鳞伤,根本来不及为遍地的战友收尸。
曾经在同古让日军闻风丧胆的200师,此刻只能用简易的担架抬着他们师长,扶着伤员,冒雨窜入野人山。
谁也不知道野人山的瘴气有多厚,也不知道野人山究竟有多少豺狼虎豹,只是每天都有战士在饥饿和伤病的折磨中倒下。
一个星期下来,又损失了上千人,看着这个数字,参谋长只能吸冷气,不敢把情况告诉躺在担架上的戴安澜。
杨财椿始终觉得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这很可能是死路一条。戴安澜既然是一师之长,他便有知道一切的权利和带领200师一万多人走出这片原始森林的义务,对他隐瞒一切,表面上是对他好,实际上只会伤及无辜。
杨财椿想了好久,终于下定了全盘托出的决心,和杨银椿一商量,杨银椿开始觉得不妥,经过思考还是觉得杨财椿的话有道理。兄弟俩一直陪着戴安澜到了深夜,直到其他人都睡熟了。杨银椿终于鼓足勇气拿出地图,把这几天发生的情况向师长戴安澜做了详细的汇报。然后问戴安澜:“师长,你看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只见戴安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会儿,指着地图斩钉截铁地说:“让部队改变方向,朝滇缅公路方向向云南撤退!”
第二天,除了兄弟俩,谁也不知道戴安澜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撤退的方向,命令朝滇缅路向云南方向撤退。
紧跟着担架的兄弟俩,不时回头看看部队,只见上万人部队让伤病、饥饿困乏折磨得彻底的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一路上大家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有更多的语言,看着这支蹒跚前进的队伍,无人不忧心忡忡。
走着走着雨晴了,战友们的脸上凝滞的愁容逐渐散去,这条路上不仅仅只有200师的残部,66军28师和29师的残部也往这个方向撤退。一路前行,一路不断有其他师部的士兵与200师会合。
又走了几天,如果不是师长戴安澜询问走了几天;如果不是掰着手指计算,谁也记不起时间已经是5月26日。
部队走到一个缅甸山寨,一看当地居民的装扮就知道这是一个克钦族山寨,兄弟俩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山寨叫“茅邦”。
茅邦离云南的边境线只有几十公里了,站在山寨的最高处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高黎贡山附近的山脉了。
杨银椿让担架队将戴安澜抬到山寨最高处,指着云南的高黎贡山兴奋地说:“师长,你看那里就是我们云南了,在坚持几天咱们就到家了!”
戴安澜看着杨银椿指着的远方,陷入了哽咽,哽咽过后,精神忽然恍惚了几分钟,然后又恢复了几分,缓了缓一口气,小声说道:“让步兵指挥郑庭笈和598团长何保林赶快到这里来!速度要快!”
杨财椿一听,急忙跑下山坡,看见杨财椿走了,戴安澜又对旁边的一个担架兵说道:“帮我整理一下衣服!”
杨银椿见过回光返照,知道情况不妙,立即让人叫来护士班的几个女兵,并把女兵叫到一边,让女兵帮师长戴安澜整理仪容。
将军仪容还没整理好,郑庭笈和何宝林就到了,两位一看这阵势,都转过身擦了擦眼泪,直到整理结束才转过身来,走到师长跟前。
师长戴安澜示意把他扶起来,只见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只是已经没有了力气,二人泪流满面,扑将上去,想大喊师长,被杨银椿制止住。
戴安澜闭上眼睛,休息了几分钟,终于又睁开了眼睛,汇聚全身之力,再次吃力地张开了嘴。
“庭笈、保林!你俩听好了!参谋主任董干、第599团团长柳树人团长、第600团团长刘吉汉团长,都已经阵亡殉国;高吉人高副师长不知道是生是死?我也不行了!你们俩一定要想办法将200师的所有弟兄们带回国。”
“师长,别这样说,你一定要坚持!我们离中国的边境线已经不到100公里了!”郑庭笈忍了忍眼眶里的泪水说道。
两人还想继续说什么,杨银椿示意二人不要打岔,戴师长见二人含泪静静地听着,他嘴角又动了动。
“我已经不能再坚持了,你俩——在,我——就——放心了!一定要把弟兄们带——带——!”戴安澜最终没有力气说完这句话。
这时,杨银椿鼓足了勇气大声地说了一句,师长,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戴安澜望着他笑了笑,然后就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电台!电台!”郑庭笈急促的催促。
“电台早就受潮,没法用了!”
“你们赶紧想办法让电台回复工作!”
通讯班烧起了大火,用了一夜,终于烘干了电台。
“郑指挥,重庆方面说,委员长让我们一定要把戴师长的遗体抬回国!”
直到第七天,副师长高吉仁终于在几个士兵的搀扶下来到担架前,揭开担架上的面纱,看了看师长戴安澜已经腐烂的“尊荣”,默默不语。
杨银椿知道,这么炎热天气,尸体根本无法保存,又走了几天,杨银椿终于开口了。
“副师长,我看是不是把安澜师长的尸体火化了带回祖国?”杨银椿的提议得到了副师长高吉人的允许。
一个星期后,灵柩在全体军官的呵护下,终于翻越高黎贡山抵达腾冲,然后沿怒江而上,交给八十八师接运过江,200师大部分人马撤回云南永平。
得知日军占领松山,盘踞怒江西岸后,杨银椿和杨财椿说什么也不愿离开灵柩,在高吉人的同意下,一直将灵柩送到在漕涧。
云贵监察使李根源亲自主持了迎接灵柩的公祭仪式,并同时向云南保山至安宁各县发出率民众“敬谨郊迎,公祭忠烈”的电文。
公祭结束兄弟二人直奔保山,编入第十一集团军71军36师,为二次远征做准备,暂且留作后话。
不一样的抉择,不一样的命运。
孙立人的执着决定了新38师和200师不一样命运,新38师最终带着辎重,以较小的伤亡到达了印度。
虽然新38师在缅甸就领教了英国人的猥琐,但接下来的插曲确实让孙立人和38师全体官兵哭笑不得。
驻防英帕尔的英军司令埃尔文听说被日军击溃的远征军新38师撤退到印度,想到的不是高规格的迎接,而是传令让新38师缴械,以难民的身份进入印度。
让孙立人带着新38师乖乖缴械,狼狈进入英帕尔,不能不说埃尔文为人处世确实没有风度,也没有水平。
当被要求缴械的报告到孙立人的时候,孙立人和翻译官的对话让一旁的杨玉椿听得清清楚楚。
“你告诉他们我们是中国远征军了吗?”
“说了!”
“你告诉他们我们是38师了吗?”
“说了!”
“那你告诉他们我们是在仁安羌解救他们七千多英军的38师了吗?”
“也说了!”
“妈的,英国佬!让我缴械,我的字典里就没有缴械这两个字!杨玉椿传令下去,准备战斗!”
新38师神速地进入了备战状态,所带辎重一字排开,拉开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两军相持不下,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战斗状态,眼看就要擦枪走火,英军第一师师长斯高特听到了这个消息,急急忙忙跑到埃尔文的军帐前,说明了一切。
埃尔文一听斯高特嘴里的38师居然如此强悍,半信半疑,心想:“亚历山大等一伙溃逃回来的时候,差点连裤衩都丢掉了!想他中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凭什么和我埃尔文的的军队作战?”
基于这样的想法,埃尔文决心要到新38师军营里一探虚实。
孙立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命令杨玉椿协助刘放吾摆出仪仗队,杨玉椿被临时认命为仪仗队队长。
杨玉椿看了看仪仗队的队员,个个衣衫褴褛,好几个草鞋也破烂不堪了。随即命令所有人把衣扣扣好,草鞋烂了的立即想办法修补一下,杨玉椿和几个战友的衣服扣子掉了,只好找了根铁丝扎了起来。
等到杨玉椿带领着战士们来到仪仗地点的时候,政治部主任兼副师长齐学启已经命令部下把小钢炮装甲车等摆好了。
孙立人看看装甲摆放的架势,又看看衣服破烂而又整齐的士兵,心里不胜欢喜,大声喊道:“战士们,打起精神来!别让英国佬看扁了!”
埃尔文心里自然不相信斯高特嘴里的新38师,远远望见士兵衣衫褴褛,从一双拴在草鞋里的双脚沾满了泥巴,心里不禁冷笑道:“斯高特将军,你言过其实了吧!”
斯高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陪着埃尔文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近一看,斯高特指着新38师整整齐齐的装甲和从小日本手里抢来的50门小钢炮让埃尔文看。
不看还好,一看埃尔文额头顿时直冒虚汗,心里嘀咕道:“这根本不是一只逃难的部队,亚历山大的跑到印度的时候,那些家伙别说辎重物资,也许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许多士兵都是光着身子逃回来的!”
埃尔文又走近仪仗队一看,只见士兵们的衣服,虽然破烂,但是纽扣都被扣上了。他特意走到杨玉椿面前,摸了摸他没了纽扣,用铁丝扎起来的部位上的铁丝,伸出大拇指,说了句:“very good !”
埃尔文终于反应过来斯高特不是来为新38师说情,而是来救自己的命。
骨肉四五人,兵分三四路,话分几头讲。
就在老五杨玉椿跟着孙立人的38师,以最高的礼遇进驻到了印度时候,老四五杨宝椿跟随的22师、96师等第五军主力却在杜聿明的带领下,陷入了无法回头的死亡之旅。
话说数万人的队伍,早就在半个月前浩浩荡荡的进入了野人山,老四杨宝椿看看庞大的队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干粮,约莫只能吃四五天,即使省着吃也撑不到10天,再看看别的战友,身上所带大约也一个情形,心里就不禁犯起嘀咕来。
森林里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所以在队伍中间的杨宝椿却不用担心迷失方向,脚下是一条不知道尽头在何方的泥泞大道。
只是森林里荆棘,灌木越来越茂密,走在前头的士兵无不被挂的遍体鳞伤,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了厉害,谁都不愿意在前面开路,都往后退,让别的战友在前面开路。
杨宝椿作为杜聿明的警卫,倒也不用担心要开路的问题。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只不过相互认识的并不多,偶尔碰到个相互认识的相互寒暄着走一段,也就不见了踪迹。两三天来,杨宝椿印象最深刻的除了军长杜聿明,就数护士班的5个女战士了,即使是师长廖耀湘也不一定在一起行走。
护士班和警卫连原本两个联系不大的编制,此刻都成了形影不离兄妹。护士班的女兵不几天就和警卫连的士兵“打成一片”,尤其是跟杨宝椿。说是打成一片自然不尽合理,因为谁也顾不上打闹,也不敢打闹,顶多是“搭讪成一片”。
女兵们都比杨宝椿大,都管他叫“新兵蛋子”,其他一些喜欢调侃的男子也许是为了活跃气氛,干脆喊“蛋子”,或者“蛋蛋”,这五个女的偶尔也这么叫,不过她们每次这么喊,总能引起一阵哄笑。
说道这五个女兵,其实谁也不简单,谁也没吃过这般苦头。
五个女兵最让杨宝椿捉摸不透的还是一位操着湖南长沙人的小姐姐刘桂英,这是一位脸上很少有笑容的忧郁女护士,话不多,一般不说话,一开口,大都是一本正经,脸上隐隐约约的装点着的大都是严肃、坚强和倔强。
最漂亮的当数护士班长何珊,一个有点圆胖的女护士,脸蛋像个苹果,红彤彤的。
脸上肉多的小女生大都和蔼可亲,惹人喜欢,何珊也一样。
如果要讲特别,最特别的还是笑春,一开始,杨宝椿不理解大家为啥叫她笑春,只是一路走来,总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
一天,笑春又被别人的黄色笑话逗得开怀大笑,杨宝椿忽然恍然大悟,说道:“笑春,这个名字还真适合你!”
“你个新兵蛋子,说什么呢你?没有我,你们一路上能这么开心吗?”笑春总是那样,一说完别人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至于孙月霞,别看她平时也不苟言笑,但是一路上喊杨宝椿“蛋蛋,小蛋蛋”,就数她喊得多,只要她一喊,笑春也总跟着边笑边喊:“蛋蛋,蛋蛋!”
王萍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但是大家的话匣子一打开,也少不了她起哄的份,她虽然不会哈哈大笑,但是她脸上的酒窝是最迷人的。
杨宝椿虽然没有机会读《鹿鼎记》,也没有机会认识“韦小宝”,但和这样几个美女护士在一起,如果不是饥不果腹,夜不能寐,生死未卜,试问谁不想做做“韦小宝的梦”。不过这支几万人的部队谁也没有精力做这种桃花美梦。
队伍白天行走,到了晚上,豺狼虎豹全都跑出来了,野兽凄厉的吼叫声回荡在山谷里,让人听得毛骨悚然。一些平时勤脚快手的战士用芭蕉叶和树枝,搭成一个大约有三四平方米的棚子,10多个个人,挤在棚子里过夜;也有一些随意的,就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有的靠着树、有地躺在石头上、有的相互背靠着背、有的托着枪把、有的干脆躺在地上睡地上,不过天亮的时候,大都是凌乱、很七竖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护士班的5个女兵,虽然条件有限,但是她们并不像这些爷们一样随便。晚上,除了站岗的士兵,大家都睡得很熟,可第二天继续出发的时候,杨宝椿总能看到几个女兵打扮的整整齐齐,就连头发也梳理得滑溜溜的。
六天后,树林愈发的遮天蔽日,茂密的树叶不容一点儿阳光透进来,即使烈日当空,也不知道是正午时分。落叶堆积腐烂成了泥潭,给人一种一脚踏进去就别想拔出来恐慌。
一路荆棘古藤遍布,无路可走,一看就知道是先头部队在丛林深处硬生生开出一条路,爬坡时只能一路跪着往上爬的。
蚂蟥蚊虫等慢慢增多,最后竟变得无处不在。路上不断出现动物的尸骨,并逐渐增多。一开始,女兵总会接二连三的发出惊叫,慢慢地,尸骸对护士班的女兵来说,慢慢变得习以为常。
又走了一天,月亮和太阳正在交接,又是一天头晕眼花的旅行。一个魅影如同幻觉一般从护士班休息的地方掠过,只是谁也没有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杨银椿隐约觉得全身所有的汗毛立刻竖立了起来!女兵的害怕自然不用赘述。
“野人呀!有野人!”
突如其来的尖叫让人无不觉得身体后面凉嗖嗖的,女兵被吓得一个个东躲西蹿,何珊蹲在地上直打哆嗦,不敢起来,杨宝椿见状,心里甚是心疼,把手伸过去,直觉一股冰凉的温柔从何珊胖乎乎手指甲间喷涌而来,顺着自己的手臂流到肩甲,又从毛细血管进入全身,最后汇入心田。
何珊的脸颊有点儿像黄云,都一样的温柔可人,何珊似乎也感觉到了杨宝椿的心像他的大手一样火辣。胖乎乎的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用热辣辣的眼神望着结实的杨宝椿。
一路的所见最终证实了关于野人“惊吓”,并非空穴来风,也许是饥饿,也许是对异性的好奇,或许两种原因都有。野人竟一次又一次的亲近这个看似庞大,却又无精打采的队伍。
说是亲近,不如说是挑衅。
一开始,只是在远远出张望,后来发现队伍移动的缓慢,居然胆敢愈发的靠近,频繁的在护士班女兵的附近出现。东躲西藏的袭击行进中的战友,不到半日,一个头破血流的年老士兵倒在血泊中,不能动惮。旁边和他一个班的伙计正在为他下葬。
一问才知道,他由于吃了野果,腹泻的厉害,就在解手的时候被野人从后面袭击了。同伴听到惨叫,几人走近一看,老兵已经躺在自己的大便上,怒目圆睁,断了气。
夜幕再次降临,黑夜给人的恐慌并不亚于小日本的枪林弹雨。鬼子的偷袭还有声响,野人夜间骚扰则是来去无踪,悄无声息。
新22师师长廖耀湘让杨宝椿传令下去:“男兵要注意保护女兵,要结伴而行,不要单独行动,不要掉队!”
森林渐渐失去了所有光亮,何珊在杨宝椿的帮助下找到一棵芭蕉树,她便喊来其他女同伴,匆匆用芭蕉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窝棚。
走了一天,又累又饿,何珊目送杨宝椿离开后就钻了进去,和其他四个女伴紧紧靠在一起睡了。
杨宝椿和其他男的不敢走开太远,就在十多米外的一块大石块上躺下休息,蚊虫不断骚扰,很难入睡,大家都宁愿静静地躺着,也不愿浪费难得的休息时间。
杨宝椿似醒非醒,不远处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可怕的枪声突然从护士班的帐篷方向传来。原来,女兵们刚听到了沙沙的声响,连忙爬起来,抬头一看,居然是白天一直跟随她们的野人进了帐篷,女兵们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枪,将子弹推上膛,胆战心惊的扣下了扳机。
等到其他战友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四个女战友已经吓得瘫在地上,旁边多了一个毛发浓密的野人,众人连忙把死去的野人拉走。
杨宝椿正要离开,何珊竟死死拉住自己,不肯放手。她看到杨宝椿似乎还有顾虑,便毫不犹豫的一下子扑到杨宝椿怀里,直打哆嗦。
对杨宝椿来说这幸福来得突然,也来得尴尬。那一晚,紧紧抱着何珊的杨宝椿没有睡好,何珊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杨宝椿知道,她太困了。
几天后,同志们身上的干粮慢慢被消灭了,偶尔还有个别省着吃的,还有一点点。每当吃饭的时候,总有人这里要一点,那里抢一点。有人很扫兴的空手而会,也有人嬉皮笑脸的称了心愿。
用餐原本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在这里却慢慢地演变成了不得不偷偷摸摸,小心翼翼。一些家伙居然饿得想要对几个女兵下手,被杨宝椿发现,没有得逞,一脸的无辜。
不让人省心的事情并不只是面临断粮,几天的长途跋涉,加上风餐露宿,休息和睡眠严重不足,一支原本应该生龙活虎的军队,不知不觉中变得毫无生机,一个个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原先大家还能相互开开玩笑,乐上一把,现在大家都默默不语,杨宝椿心清楚,大家是把说话的力气省下来走路。
一个人没有朝气或许并不可怕,但是成千上万的队伍一个个无精打采,却让人无法不恐慌,这仿佛不是在行走,而是要蹒跚进鬼门关。
“打起精神来,带起精神来!”是排长和团长等军官说得最多的话,其实每个人都想打起精神来,但是大家又都像没油的汽车,怎么也提不起来!
部队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战士们身上的干粮早就吃光了。
喜欢笑的笑春不再笑了,她的嘴里偶尔蹦出“脚疼”两字,从此以后,关于“脚疼”、“饿”、“没有劲儿”的声音就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传播开来。杨宝椿也早就觉得自己的双脚不但无力,而且脚板早就辣乎乎的了,由于昨晚被何珊紧紧地抱着没有睡好,脚早就不听使唤了。
“珊,约她们四个休息会儿!”杨宝椿终于忍不住了!
杨宝椿没想到自己的这句话,这个时候居然比司令的命令还管用,自己还没坐下,旁边三三两两喘着粗气,坐在地上休息的战士已经一堆一堆的,自己差点儿就没个地方容纳已经明显小了很多的屁股。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又走了几天后,大家的脚上都冒出了血泡。旧的血泡破了,脚板上又冒出新的血泡。偶尔沙子掉进鞋子里,嵌进血泡里,细皮嫩肉的何珊痛得钻心直叫唤。杨宝椿从小吃尽了苦头,又加上在滇缅公路就收到了无尽的锻炼,对自己血泡倒也似乎没有多少感觉,但是当他看到每个女兵的脚上都是血泡连着血泡,血泡叠着血泡;当他听到何珊的钻心叫唤,心里顿时酸溜溜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何珊看到杨宝椿这个样子,心里暖暖的,噘着嘴嘟噜道:“你是心疼她们四个,还是心疼我呀?眼睛盯着人家的脚不放!”
说实话,杨宝椿心里也不知道到底心疼谁,或许都有那么一点儿吧!
一路上小河并不多见,一条湍急的河流拦住了战士们的去路,湍急的小河对岸是一望无际的陡峭的悬崖和峭壁,根本过不去,看样子只能顺着小河往上游走。
大家也不管那么多看到清澈的喝水都争先恐后的喝起来,生怕稍微迟缓一点,小河就会被大家喝干似的。一个个喝饱了冷水,就洗洗脏兮兮的脸和身子,身上的臭味让何珊和几个女兵也顾不得什么事害臊,脱下外衣就擦拭起来。
女兵们丰腴的身体让饥饿男人们看的直流口水,特别是何珊个子虽然不高,但是前凸后翘的身体里散发着浓烈的少女气息,让人看着就移不开眼。
有的竟然厚着脸皮,一边流口水,一边情不自禁的问道:“珊妹子,能不能给我抱抱?”
淫笑、奸笑、傻笑、苦笑、响彻小河。杨宝椿没工夫咽唾沫,只有吃醋的份。大家看够了,笑够了就踩进冰冷的溪流,一步步趟到对岸,顺着小河走。河水有腰深,这对于女兵们来说却很困难,就有人问女兵要不要抱。
刘桂英和护士长何珊正处于生理期,身体根本就不能浸泡在冷水里,看着战友们一个个跳下小河沿着小河走,但是她们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在冷水里走。每走一步,她们身后的河水里就会泛起一片鲜红色。这时候,有人幸灾乐祸的取笑。
看到众人拿两个女孩子开玩笑,杨宝椿心里气不过,大喊了一声:“别说了,你们他妈的有没有半点同情心?”
喜欢开玩笑的人大多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家伙,他们看了看杨宝椿,并不理睬。冷冷的回了一句,“小子,他们是你媳妇?看把你急的!”
杨宝椿看着何珊在水里艰难的移动,自己又不帮不了忙,心里又急又气,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飞过去就将两个大个子按倒在水里,呛了个半死。
大家在河水里整整走了两天,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爬上对岸的狭窄的山路上。
两天下来,战友们一个个的身子都泡得肿起来了,全身都是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有个干干的可以休息的地方,一坐下,屁股就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