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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松山的颤抖 上

宋希濂让新28师主攻松山,让71军和第六军,以及第八军一部绕过松山,直插龙陵;让松山和腾冲皆成为孤军的作战方案,不可谓不高明。

如果说滚龙坡的惨胜,让后来接手的中国远征军第八军,在松山的战事取得了一定的主动权,那么71军和第六军在龙陵的战事,可以说是输得一塌糊涂。

话说,松井秀治带着他113连队1000多鬼子,不几日就到达了龙陵。原本眼看就唾手可得的龙陵,又一次成了宋希濂的梦魇。

一直以为收复龙陵只是迟早的事的宋希濂,此刻才知道什么是“大意失荆州”。无奈之下,宋希濂唯有命令部队,赶紧往镇安大坝方向撤退,死守镇安大坝,以保证死守松山的金光惠次郎和他的腊勐守备队继续孤立无援,乖乖受死。

宋希濂知道大坝不能丢,作为日军56师团佼佼者之一的松井秀治,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71军87师和88师还没在镇安得以喘息,松井秀治1000多人的113联队就在八张坦克的汽笛声中,一路尾随而来,镇安大坝眼看即将不保;松山攻坚战来之不易的主动,眼看就要丧失。

宋希濂急了,卫立煌急了,蒋介石也急了,天却晴了。收到求助电报的陈纳德笑了,“区区几辆坦克,不过几堆废铁!”

就在宋希濂如坐针毡的时候,美国十四航空队的飞机来了,113联队八张坦克坦克,不到几分钟就报销在十四航空队扔下来的炮火中,成了挡在龙陵和镇安之间的几堆废铁。

鹰蹲山失利,滚龙坡失守后,整个腊勐守备队的可战人员,已经不足400人,作为腊勐守备队最高指挥官的金光惠次郎,向133联队队长松井秀治大佐发去了求救的电报。

松井秀治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坦克变成瘫痪在路上的废铁,无可奈何的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让人回复金光,“你们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烧掉军旗,然后把旗冠深深地埋进土里!”

金光惠次郎和他的手下们很快看到了回复,他的脸上原有自信,一时间变成了死寂,他们似乎预见到了即将不远的死亡。

远在重庆的蒋介石,看着何应钦报上来的战报,几天前的战报。

“腾冲来凤山,飞凤山屡攻不下,龙陵再次失守,怒江西岸的松山,依然牢牢地被日军捏在手里!”

气急败坏的蒋介石丝毫认识不到自己将反攻推迟到雨季才,开始下令反攻,给中国远征军的反攻带来多少无辜的伤亡和战略上的失利,此刻的他除了骂娘已经别无他法。

“堂堂两个集团军,居然让卫立煌他们打成这样,你告诉他们,如果打不赢就退回怒江东岸,说什么也不能让日本人过了怒江!否则军法从事!”

蒋介石对何应钦说的话,卫立煌,霍揆章以及宋希濂不知道,而身为第八军军长的何绍周却有所耳闻。

身为何应钦侄儿的何绍周虽然心高气傲,却不失自知之明,自奉命增援龙陵的副军长李弥,7月29日从龙陵回到竹子坡以后,他就慷慨的将军事指挥权交给了这位生在腾冲,一路靠军功和能力长大的得力副手。

委员长一边做让卫立煌退守怒江东岸的盘算,一边让作战部发了一份刺激性电报给卫立煌,“限期9月18日,国耻日前攻克松山,为期不克,第八军部队长乃以上至副军长,军长将以贻误戎机罪论处,均不宽恕!”

是夜,李弥组织了一个突击营,趁着夜色再一次冲上了子高地,突击营的士兵还没看清敌人的碉堡在哪里,就被四面喷射而来的日军火力撕成了碎片,天亮了,只有两个士兵从阵地上退了回来,向李弥说明了日军在子高地堡垒布置情况:“日军在松山子高地上布置了许多相互呼应的碉堡,一个主堡旁边连接着几个子堡,子堡都很隐蔽,只要我军一进入日军火力网,前后左右飞来的子弹和炮弹让人防不胜防,士兵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打成了筛子!”

听了,李弥的汇报后,何绍周顿时就有了放弃攻打松山的念头。何绍周当晚就组织第八军团一级以上的军官们到竹子坡军部开会。军官们还没到齐,远征军总司令卫立煌却带着作战参谋来到了竹子坡第八军指挥所,说是要同第八军的将领们一起研究破敌之计。

“卫长官,敌人用了两年的时间,在松山造了铜墙铁壁,我们现在来攻,无异于以卵击石,你有机会到下面去听一听,战士们是怎么骂娘的?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说什么也不能再打下去了!”何绍周又一次像当初接到任务时一样,发起了少爷脾气,这样以下犯上的场景,卫立煌自然甚是熟悉。

“放肆!你是不是要让本长官亲自去冲锋陷阵呀?打仗死人是常事,怎么能因为死人就不打了呢?”卫立煌这一次没有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耐心劝导,拍拍桌子继续呵斥道:“更何况你还没死,就说明还有战斗力!就还要打下去!……”。卫立煌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在座的军官们第一次看到卫立煌发这么大的火,顿时纷纷表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仗怎么会不死人的呢?”

何绍周看到自己的手下们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继续顶撞道:“我当然知道松山是一定能打下来的,但是我——何某人,绝不要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辞职!——我辞职!”

卫立煌想不到何绍周居然又一次发少爷脾气,无奈之下他对自己的侍从参谋挥一挥手,说道:“委座电谕,念!”包括李弥在座的将领们听完蒋介石的密电,一个个呆若木鸡。

何绍周终于知道,自己眼前这位号称国民党五虎上将的主帅,不是第一路远征军总司令罗卓英,也不是杜聿明;不是他何某人可以随便顶撞的。

“今天我就是要来告诉你们,这仗是一定要打的!至于怎么打,你们正副军长和师长都在这里,我就不做多说了!”

卫立煌说完又走到何绍周面前握住他的手说:“我今天本来不想读这封电谕!我也知道被迫上阵是很难打胜仗的!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安心指挥,用心打仗,即使为期不克,一切责任我来负责,绝不妄杀无辜!”

卫立煌走后,何绍周和他的军官们连夜开会,研究作战方案,经过会前的一番较量,会议异常的安静,何绍周对在座的所有人说道:“根据突击营反馈回来的消息,硬攻只会继续增加无辜的伤亡,所以接下来的进攻只能智取!那么又将如何智取呢?”军官们集体陷入了沉默和沉思。

“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从松山脚下挖一条坑道,直达子高地日军主堡脚下,然后装上炸药,......。”说话的是第82师师长王伯勋,他的话让沉默的气氛,忽然有了一些活跃。

“嗯,这叫‘坑道爆破法’我看可以考虑!”王伯勋的让何绍周豁然开朗。

“我也觉得这个方法可以!”心事重重的李弥也开口了。

“其他子堡呢?不可能都炸掉吧!”一个军官不无怀疑的说道。

“既然要尝试爆破子高地的主堡,我们何不想办法用火箭炮和M2火焰喷射器,将主堡外围的子堡,一个一个的啃掉呢?这样一来,不仅能够有效的吸引日军的注意力,从而掩护工兵挖地道,又能为拿下整个子高地赢得时间。”副军长李弥的补充得到了在座所有人的赞许。

“谁来负责坑道的开挖和技术指导?”何绍周问道。

“这当然得问工兵部总指挥傅克军将军要人了!”王博勋斩钉截铁说道。

第二天,工兵部队总指挥官傅克军向何绍周等推荐了一个人。此人名叫鲍直才,1940年考入了黄埔军校18期工兵科,1943年毕业分在第八军荣誉第1师工兵连,现任第八军工兵营排长。

“负责从山腰挖坑道通往子高地主堡的负责人有了,但还得有对松山附近高地熟悉的士兵,配合鲍直才才行!”副军长李弥提醒道。

李弥的提醒让何绍周立刻就想到了钟彬给他留下的杨银椿,不过他很快就想到前日炮轰滚龙坡的情形。

如果说何绍周对杨银椿的死只是对人才的惋惜,那么忙过之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滚龙坡炮火连天那一幕的黄云,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重情感。

黄云实在太困了,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此刻于她而言,梦里梦外都是风雨交加。梦里,到处是已经静静地躺在滚龙坡的远征军将士。忽然,一道道闪电从沉寂的云层里砸下来,闪电发出惨淡的火光,夜幕下的滚龙坡时而如同白昼。惊雷声声,在群山中久久回荡。

风更急了,雨更猛了,雨水在雷电的照耀下,洗涤着英雄们身上的污垢和血水,几具安详的尸体忽然有了一些动静,一只毫无血色手从死人堆里伸了出来,费劲的推开已经僵硬的尸体,慢慢的在大雨中站了起来,然后顺着滚龙坡的山梁朝竹子坡方向蹒跚而下。

黄云平拼命地想看清这个苍白的面孔,雷电终于让黄云看清了这个在山路间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站了起来,继续在泥泞中蹒跚的面孔。黄云感觉自己想拼命的醒来,可怎么也醒不来。不一会儿,熟悉的身影已经到了洪水滔天的腊勐河边,咆哮洪的腊勐河水,眼看就要淹没河上岌岌可危的独木桥。忽然桥边出现吴虎来狰狞的身影,只见他紧握着一根木棍站在河的对岸,一看就知道吴虎来没有要救他的意思。他要看干什么呢?

“黄云是我的未婚妻,你不知道吗?对!你肯定不知道!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但是他曾经答应我,只要我想办法让她以县长侄女的身份参加医护队,想办法让她进入省立中学,想办法让她留在战地医院,并为她保密,赶走了日本人他就嫁给我!”梦中的吴虎来愈发的恐怖,愈发的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疯牛,只见他继续看着在桥上岌岌可危的杨银椿吼道:“你别怪我,你只有死!她是我的!你只有死!”

“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能伤害他,你不能!你不能!”黄云在梦里的大声吼叫,吓醒了子荷。

“怎么了?喊那么大声!你是不是梦见什么了?”子荷战战兢兢的问道。

“我梦到杨银椿了,他一定还没死!说不定只是受伤了,回不来而已!”黄云本想说他梦见吴虎来要杀杨银椿,但是她心里似乎有很多的顾虑,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止了她,他没有敢再往下想,也没有继续说。

“在那么猛烈的炮火下怎么可能生还,别想了,你快睡吧!”

听到子荷这话,原本看到了一丝希望的黄云再一次泪眼汪汪。子荷像犯了错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忽然,门外的响动叫停了两人的哽咽,子荷擦了擦眼泪,走过去,鼓足了开门的勇气,门开了,一股强大的冷气顿时流冲了进来,眼前是漆黑的夜,瓢泼的雨,耳旁是瓢泼的雨,呼啸的风。

“雨也下越大了,没有人,可能是风吹的缘故吧!”子荷自我解嘲道。

“再仔细看看!明明听到了人的动静!”黄云一边说话,一边再一次推开将****挡在门外的木门。

门外,雨水溅起泥浆,落下来又变成浑浊的雨水,冲刷着院子。小小的排水沟已经成了一条小溪,小溪里好像有个模糊的身影在蠕动。

黄云想都没想,就冒着大雨跑了过去,一看还真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浑身脏兮兮的人搬进屋子,还没来得及拧一拧湿漉漉的衣服,黄云就让子荷拿来煤油灯。

灯来了,子荷弯下腰一看,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有些激动的把煤油灯递给黄云,“你看他是谁?”

黄云嘴里一边说道:“别管他是谁,谁也要救!”一边把微弱的灯光凑近那人脸上。苍白而又极度虚弱的脸,虽然难以辨认,但是黄云还是隐隐约约看清了他的轮廓,想到子荷的激动,黄云确定躺在她面前的人就是他。

她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他的嘴边,她敏感的小手,很快就感觉到了他微弱的喘息。

“他还活着!子荷,你帮忙找几件干衣服,我去给他弄一碗姜汤!”

一切忙活完毕,已经大半夜,他依然昏迷不醒。

天要亮了,雨渐渐晴了!

一夜没合眼的黄云揉了揉眼睛,一边伸懒腰,一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

“小李,你去找鲍直才,我去找一个顶替杨银椿的人!军长让他赶紧去指挥部!”门口传来的对话,让黄云很是疑惑。

要用挖地道将松山主峰子高地炸掉的消息,成了官兵们和附近村民议论的话题,很多人对这个方案十分有信心,也有人半信半疑,还有人觉得可能不靠谱。

杨银椿还活着,任何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谁都希望他活着,黄云没问他为什么还活着,但是杨银椿知道她想知道。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躺在对面的山上看你了几天,又回来了吗?”

面对黄云的照顾,他心里充满了感激也倍觉温馨,他终于体验到了被一个女孩照顾那种幸福是无以言表的,更何况是被自己喜欢的女孩照顾。

他同时也体验到了,看着一个女孩为了自己彻夜未眠的感觉,有愧疚,有心疼,哪怕是自己做梦想被她照顾的女孩子。

不过他无法体会这个女孩因为听到他的死,而死了心,看到他回来,又复活的个中滋味。

“如果你想说,你会说的!不是吗?”黄云松开紧邹的眉头说道。

听完杨银椿的“汇报”,黄云虽然觉得夸张,但他相信这是真的。原来杨银椿当时看见迎面走来的几个鬼子,只想着冲上去厮杀一番,想不到自己的指挥官居然命令炮兵向自己开火,一发炮弹居然准确无误的落在冲上来的鬼子身后,鬼子来不及将刺刀插进他的身体,却用他们的身躯为他挡住了爆炸和弹片,巨大的爆炸将鬼子一个个撕碎,一个没被撕碎的鬼子用身体帮他挡住了爆炸,巨大力量将他撞出几米远,落在相对松软的泥土上,昏死过去,冰冷的雨水又让他回到这个令他留恋的世界中来。

“我想是上帝突然改变了注意,不想让我孤零零的离开这个世界,就伸手拉了我一把!”黄云想不到憨厚的杨银椿竟然脱口而出,说出这种“油腔滑调”的言语。

杨银椿听黄云说军部找人顶替他,休息了一天,精神稍有好转,便又不顾众人的劝说,拖着虚弱的身体,跑到军部表示愿意配合协助鲍直,才对爆破子高地坑道的测量和寻找最佳的开挖方向和位置。

为了掩护工兵连的施工,李弥命令步兵和炮兵,每天依然向子高地轮番协同进攻,火箭筒和M2火焰喷射器一次次成为外围子堡的梦魇。

李弥提出来的战术虽然推进不快,由外向内逐步瓦解的做法,不但大大降低了士兵的伤亡,而且扎实有效。

随着鹰蹲山和滚龙坡等外围阵地的不断巩固,我军战地医院也从等子转移到了腊勐寨,黄云也随之转移到了战地医院。

鲍直才不愧是黄埔军校18期工兵科出身的工兵排长。经过调查,工兵连里懂坑道爆破的工兵只有鲍直才一个人。在缺乏专业工兵协助的情况下,鲍直才在杨银椿的协助下,经过几天的测量和勘测,就确定了从我方步兵已经控制的道人坪子,开挖的突破口。

道人坪子距离子高地不过200米,敌人的子弹不时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

为了不被敌人发现,鲍直才决定将坑道开挖的人定为三个人,除了鲍直才自己,还有29岁的陈宝文和另一个叫做小张的工兵。

杨银椿作为协助工兵施工的唯一外行人员,他一边协助一边学习,和他们一起不分昼夜的将挖出来的泥土装进口袋,一点一点的往山下送,累了闲下来,就像鲍直才请教一下相关的知识。

鲍直才不止一次向上面要求配备经纬仪和水准仪,但是上面一直没有给任何肯定的答复。

在没有经纬仪和水准仪的情况下,鲍直才经过认真地分析,研究出了一套按方位角行进的办法,并自制了仪器,对他们进行指导。

杨银椿、陈宝文等严格按照鲍直才教给他们的方法,用“按方位角行进”的坑道作业办法,如同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向子高地啃食。

大雨在掩护他们的同时,也给他们的施工带来了极大的不便,累了就躺在泥巴上坐一会儿,饿了就拿出湿漉漉的干粮往嘴里塞。

8月7日,开始了4天的坑道作业已经推进了50多米,为了掩护坑道作业,荣3团和307团对子高地,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牵制性攻击,双方均有较大伤亡。

子高地守备队中尉副中队长被307团下士班长张学成击中做肩胛骨,造成重伤,其余日军重伤十余人。

为了不让腊勐守备队仅有的精力受到拖累,让仅有的食物和药品控制在最小的消耗量上,日军守备队长金光惠次郎,不得不下令长谷川等几十重伤员自杀。

金光惠次郎的提议,遭到长谷川等伤员的强烈抵制。金光惠次郎一边组织部下,将长谷川等重伤员集体枪杀,一边命令子高地守备队中队长辻义夫派出小队夜袭远征军,夜袭中我方4门火炮被日军炸毁,死伤十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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