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4月21日，清晨，小雨。
路上行人，偶尔三三两两。三个月前被摧毁的那些房屋，有的已经俨然新居，有的废墟仍然继续废墟着。新居添不了多少生机，废墟却让小城冷清倍增。就连平日里跑街入巷的小摊贩们也比以前少了好多，雨天死寂更甚。只有学校里的琅琅书声，仍然激情澎湃，为小城源源不断输送着难得的一些活力。
中午，天气忽然好了很多，气温也还不错。省立一中的大院里，几个女老师正在一边烤太阳，一边称赞天气。一个戴着眼镜的男教师走了过来，“天气是好了，逛街是不错，不过也要小心小鬼子的飞机！炮弹分不清女人还是男人，也分不清是不是美女！”
刚从教室走出来的黄云，恰好听见这男老师的调侃，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嘴角的酒窝上，挂着几道涟漪，即使表情有些严肃，也终究藏不住涟漪。
女老师们嘻嘻哈哈之后，接着就是嘀嘀咕咕。她们一边撒娇，一边埋怨，大概的意思是让男老师闭上乌鸦嘴，男老师不说她们也有所提防，他说出来，只会让她们连聊天的心情都没了。
女孩子天生喜欢上街，上街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和睡觉一样重要的事情，男老师善意的提醒，让她们失去了上街的兴致，就好比在她们睡觉前，给她们讲了一个让她们难于入睡的鬼故事，这种影响心情的事情当然会得到埋怨，女老师们三三两两的回宿舍去了！
气温的回升，让大街上的吆喝叫卖，渐渐恢复。任凭小商贩们怎么吼破喉咙，大街依然疲乏了一般，热闹不起来。忽然，一道道急促刺耳的声音划破了长空，在城市上空不停的回荡。惊愕的人们，一时间不知所错，有人很快回过神来，明白了那是“防空警报”的声响。
“飞机来了，赶快隐蔽，隐蔽！隐蔽！”
......
这些吼叫立刻给大街上稀稀疏疏的，有气无力的行人，注入了无限的活力。这些吼叫也让人们忽视了警报的刺耳，刺耳的警报声反而变得亲切了许多。人们根本来不及体会警报带来的亲切，就立刻陷入恐慌；人们来不及抬头看天空的状况，就到处飞蹿隐蔽。
警报声停，黄云透过南面窗户，只见三架日机从西南方向如期而至。这一次她并没有慌张和躲避，她想“学校的师生们已经隐蔽了，是祸躲不过！”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密切地注视着城市的一切，嘴里不禁嘀咕起高尔基的那句名言。
“让暴风雨来的猛烈些吧！”
日机在城市上空一阵盘旋，投下十多枚炸弹，那些炮弹有的落到房屋上，房屋顿时便随着一灰尘，变成了新的废墟，也有几处被炸的血肉横飞的人群！
学校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喜欢独来独往的，这类人要么性格孤僻浑身都是是非；要么不苟世俗，尽量远离是非；要么是有自己的梦想，忙得没时间无聊。
省立保山一中的老师们，这些日子以来，更喜欢三五成群了，尤其是女教师们。黄云是个例外，在别人眼里，她好像只喜欢跟学生打交道似的，学校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热心，知道她用功，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何来头，只知道学校缺老师，她就出现了。
如果说没人和她走得近，其实也不尽然，一个戴眼镜的男老师就经常出现在她身边。
半个月后。
在学校的操场上有几棵树，树下有几张长凳子。这几条凳子，大多是学生们看书和老师们聊天的场所。黄云平时总有忙不完的事，今天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坐在这里享受别人经常享受的消遣。
戴眼镜的男老师又毫无意外的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张报纸。面对递过来的报纸，黄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神情凝重地盯着一个版面看。只见上面写着“1941年4月21日，日本重型轰炸机3架，第二次轰炸保山城，因事前报警及时疏散，日机投弹十余枚，炸死市民17人，炸伤15人，毁坏房屋48间。”这就是半个月前的“四.二一被炸”。
戴眼镜的男老师姓田，师生们都喜欢称他为小田老师。在别人眼里，小田老师永远像一块等待浇灌的麦田，而黄云似乎就是麦田等待那一沟秋水。
在师生们眼里，黄云总是自信的，睿智的。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未婚的男老师或者男生们在工作之余，学习学习之余会想到她。有一个男老师曾经这样形容，“如果校园是花园，黄云老师就是能将春天带来的春风，不管是园丁还是花儿，都会迷失在春风里。”
小田老师是学校里尽人皆知的大龄青年，他是潜意识里只有民族和事业的，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男人。陌生女人的搭讪或一个眼神，都会让他脸红。
有人的地方就有绯闻。自从黄云来到一中以后，有人对田老师进做过细致的观察。每次和黄云碰面，他都会低下头，有时假装看不见，偶尔也会鼓足勇气，机械的点点头，然后不失时机的关切地问:“你需要帮忙吗？”每次黄云都会微笑着告诉他不用。他总是“哦”一声，来结束似乎还有没说出口的搭讪。接下来的动作早已成了学校公开的秘密，抬一抬眼镜，目送她离开视线。
生活毕竟是生活，不是几架飞机，几个炮弹就可以恐吓停止的。恐慌虽然一时难于消除，牺牲的已然无辜，可活着的还得继续活下去。那些悲痛和废墟自然需要消化和处理。后来的好长一段日子，带着学生们和市民、一起重建家园，成了黄云教书以外的最主要的业余。也有人劝她不要瞎忙活，说不定过几天飞机又来了；也有人偶尔心血来潮，和她带着学生们来帮忙，只当是体验劳动。
日子虽然艰难，但时间并不会因此变慢。时间一不小心就到了1941年12月23日，保山人和全国同胞一样，时时刻刻，无不无可奈何的提心吊胆着，提心吊胆的忙碌着。这一天，国民政府和英国政府达成《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第三天，中英订立军事同盟，重庆国民政府决定编组远征军赴缅甸支援英军对日作战。
不几日，中国军队准备陆续进抵云南中缅边境。第五军军长杜聿明的司令部落脚大理，作为先头部队的200师浩浩荡荡向保山开拔。
殊不知，英国人有英国人自己的打算，他们并不想让包括中国在内的别国介入缅甸和印度。戴安澜等着杜垏明的命令，杜垏明等着委员长，委员长等着英军同意入缅作战决定，而英国人却等着看看小日本是不是来真的。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英国人还在观察，观察日本人来缅甸是不是闹着玩。如果日本人在缅甸只是闹着玩，他们就没有必要邀请中国军队到他们殖民地凑热闹；如果小日本不是闹着玩，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才打算让中国军队前去支援。英国佬怎么想的，中国人不知道，至少冲锋在一线士兵肯定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英国佬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对第五军来说，200师就像是英国佬的干爹，一个坐在喝酒的干儿子旁边，看干儿子喝酒的干爹。干儿子已经快不行了，不帮他的话，马上就要现场直播，帮他的话又担心干儿子不高兴，趁着酒劲不但不领情，甚至连干爹也不认了。干爹虽然在犹豫但还是来了！
骑虎难下的200师的到来，从某些程度上给了怒江以东的滇西人民，吃了半颗定心丸。毕竟谁都知道在侵略和外辱面前，唯一能让民族挺起腰板的唯有军队。
小城不大，部队离学校也不远，部队能听到学校的读书声，学校也能听到部队的号角。部队和学校就像突然碰到了一起的枪杆子和笔杆子，枪杆子认为只有自己才能保家卫国，笔杆子认为只有自己才能治国平天下；笔杆子羡慕枪杆子里有子弹，枪杆子羡慕笔杆子里墨水。
杨银椿自从从老六那里学了些东西以后，慢慢觉得自己懂得太少。这一年来的军旅生活，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缺少些什么。三弟杨财椿正好也得闲，兄弟俩一合计准备到学校溜达溜达。
兄弟俩的对话被一唐突汉子听到了，这汉子不以为然，不屑道:“穷酸秀才在的地方，去了做甚？”
“谁说去秀才在的地方去了做甚？”戴师长回来刚好听到对话，走过去拍拍杨银椿肩膀，把他整了整衣领说道:“自古以来文武不分家，武能安邦，文能治国，这是至理名言呐！一个国家的前途和未来究竟有多大的希望，还得看教育，中国之所以这样就是教育除了问题，眼前的局面是得靠军人去收拾，可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前途还得靠知识分子，长远的历史问题离不开笔杆子！”
“去吧！去听听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如果读书声听多了，就不怕子弹打穿头颅的声音了！”听了戴安澜的话，唐突的汉子也来了兴趣。
人才到学校大门口，学校里的读书声从敞开的大门里传了出来。
“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三人随即抱着对学校的好奇，步入学校，循着读书声找到了朗读的班级。
这唐突的汉子就叫唐图，他听不懂其中教诲，只骂道:“哎呀，完啦完啦，一群抬书的，口气比我扛枪的还大！”
三人笑了笑，唐突以为兄弟俩会夸他几句，不想兄弟俩虽然也是泥腿子出身，却没工夫听唐图扯淡。
“那老师怎么那么面熟？”兄弟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面熟？你们兄弟俩是不是只要看见女人都面熟？是不是想女人了？参军这么久，肩膀上的枪没开过几枪，下面的小钢炮就按捺不住了？”唐图的话果真唐突。
“黄——云——，”兄弟俩没有理会唐图，目不转睛盯着讲台移不开目光。唐图只看见讲台上一个头戴蝴蝶结的姑娘。
他不看还好，一看就像打了镇定剂一般，一边歪着嘴嘟噜:“这妞果然长得上档次！”，一边抬脚胡乱往前挪，不想一脚踩空！
窗外的动静惊动了教室，也惊动了讲台。眸光闪烁，四目相对，漩涡伴随着微笑微微泛起，眉宇间的惊讶掺和着喜悦，顺着鼻梁向两腮往淌，然后从唇边荡漾成一朵浪花。
唐图就像被太阳晒蔫了的树叶一样，全然没了唐突的力气，拉起杨财椿就往别处走。
杨财椿不忍离开，杨银椿不好意思留下，杨财椿和唐图走远了，杨银椿还尴尬的站着。
黄云见过当兵的，却没见过泥腿子变士官的，惊喜之余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原来没有的矜持。
两人内心深处都有许多话要说，一时间却又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面对尴尬的时候，还是女人办法多一点。黄云先开口，询问了杨银椿一家的状况。
男人和女人的话匣子，往往不容易打开，一旦打开，多半覆水难收。他们聊了很多，有讲到参军，讲到前线的惊心动魄和国民党的腐败，也讲到了祖国的命运，却谁也没有提及内心深处那些辗转反侧。忧国忧民的满腔热血让两人在亲切的交谈中触摸到了对方的心脏。
尴尬以后只有相互钦佩，在杨银椿眼里黄云依然无所不知，颦颦一笑，随口一说都能让人如梦初醒，在黄云面前，杨银椿除了羞怯，还含着一丝丝的不自信。
殊不知，在黄云眼里杨银椿比一年前成熟和稳健多了，经过战争的洗礼和锤炼，一股成熟而又执着的气息，早已写在了他眉头和脸颊。
两人眼里不无故事，脸上不无幸福，幸福里暗含着丝丝不易察觉到的忧伤。他们此刻能做的也就是彼此鼓励和安慰，不过，令彼此最欣慰的还是四目相对的亲切和温暖。
杨银椿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想到此行历尽千难万险，寻找父兄未果，苦楚不时袭上心头。
杨银椿看了看熟睡的三弟，并给他扯了扯被子，然后闭上眼睛。不过，他错了，兄弟财椿并没有睡，此刻的他的内心正如怒江的暗涛汹涌，这些澎湃的思绪究竟是庆幸，还是醋意，杨财椿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父兄是否牺牲？兄弟二人无法得知，但哥俩始终没有忘记临行前母亲说的那句话，“不管找到，找不到，你们俩一定要活着回来。”母亲话，回家看看的念头，再次涌起。
元旦将至，大街依然冷清。
师部接到了命令：“全师待命，准备赴缅”。
出征在即，在征得师部同意的前提下，二人立即离开部队，翻山越岭连夜徒步赶回家。骨肉团聚，都是泪。三个弟弟见两个哥哥回来了，倍感意外，也倍感开心。母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满椿和玉椿叫醒，让二人去把唯一只老母鸡捉来宰了做宵夜。
“妈，这是家里唯一的一只蛋鸡，不能捉！”杨财椿急忙阻止。
“这鸡都快五岁了，老了，宰了吧！”
老三把部队即将进入缅甸的事情说与全家，看着两个哥哥神采奕奕，老四和老五也产生了要去当兵的想法，这自然是不会得到允许的。
邻里街坊们听说兄弟俩回来了，很多人就议论了，有人说是当了逃兵回来的，不过回来了就是奇迹。也有好多好心人，劝说兄弟俩回来就好了，既然回来了就没必要再回去。
前面多次提到的段明白，是寨子里少见的明白人。他的腿虽然瘸了，但不会因此会缺席这种别开生面的聚会，既然参加了这种难得的聚会，他自然要说上几句。
“参军这么多人，就你们弟兄俩福大命大，既然回来了，就别回去了，在家虽然苦点饿点，但总可以平平安安的活着，两个都能活着回来，这是你们家烧了高香呀！”
“去还是要去的，总不能看着小鬼子在我们头上呀！”杨财椿说出了杨银椿想说的话。
“那是国家和政府的事，是老蒋的事，轮不到我们这些吃不饱穿不好老百姓瞎操心！”一个老者表情严肃的说道，他的话里又对二人的关切，也有对兄弟俩再次返回部队的不以为然。
兄弟俩只是笑了笑，把从黄云那里听来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留在了嗓子里。
母亲余梅香听了段明白的话，忽然恍然大悟，做了一桌饭。祭祀了先人，感谢他们的庇护。知子莫若父，母亲虽然不是父亲，但是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俩的肉。当然知道兄弟俩下了决心就是一头牛，拦也拦不住，便叮嘱了一番，含着热泪把兄弟俩送到村口。
寨子里的人已经在村口等着了，有看热闹的，也有送行的。有人很不明白兄弟俩的做法，别人都是想着法子当逃兵，这兄弟俩居然“自投罗网”；也有人嘀咕道：“哎！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兄弟两人已经到了腊勐街，杨银椿往家的方向一看，半山腰好像是他们的母身影。
“老三，你看！那是不是妈追来了？”
杨财椿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是母亲。兄弟俩有气喘吁吁的往回走，当兄弟俩汗流浃背的和母亲相遇时，母亲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坐在一块石头上。见到兄弟俩又跑回来，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两人一时间搞不懂一向坚强的妈妈这么追来，现在又是嗷嗷大哭是何道理。终于，母亲的哭声渐渐缓和。
“老二，老三，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妈刚刚出门忘了说给你俩，被忘了继续找你爹和你大哥。见到他们，告诉他俩我们母子四人在家都挺好的！”母亲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妈，你放心吧！我们会的！”老三财椿也擦了擦眼泪说道。
“见到你爹，告诉他！我等着他和你大哥金椿回来！”余梅香说完又呜呜的哭了起来，边哭边往回走。
兄弟俩不放心母亲这样，只好送母亲回家，不想母亲渐渐停止了哽咽，让两个儿子赶紧走，别耽误时辰。
得知杨银椿兄弟回家了，黄云心里不免有些纠结，既希望他们回来，又希望他们不要回来。毕竟回来意味着随时可能做出牺牲。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纠结，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陷入的这种矛盾？
果然，兄弟俩很快回来了。她是从小田老师那里了解到的，兄弟俩回到保山的时候，小田老师刚好在街上。
话分两头，时间还是1942年1月，地点，是兄弟俩曾经到过的湖南长沙，战区还是第九战区。父子几人怎么也想不到，儿子找父亲其实已经找到了隔壁老王家。偏偏就是不知道要找的人就在隔壁。
这不，长沙保卫战正打得难解难分，占据岳麓山阵地的恰恰就是杨再庭所在的第九战区炮兵第一旅。一个士兵突然跑到正在炮火中指挥战斗的杨再庭身边，敬了个军礼，向他报告弹药供给的情况。
“报告连长，所有的炮弹都打光了，我们该怎么办？”
“炮弹打光了报告我有什么用？找旅长要去！”
杨再庭从前线冲到战前指挥所，报告了当时的情况，前线战况很快就上报到了第九战区长官部，第九战区长官部急电重庆请求支援！
得到的答复是早在两个多小时以前，就在仅仅100多公里外的湖南芷江机场，所有的抗战物质已经装上了飞机，做好了运往前线的准备，然而时间到了，飞机却飞不起来，原因是没有汽油了。
前方向重庆要炮弹，重庆问机场要速度，机场向重庆要油，可重庆方面却说：“运输炮弹的汽油还在2000多公里外的缅甸仰光。”
正在前线督战的旅长顿时急的火冒三丈，“飞机飞不起来，炮弹打光了，这仗还怎么打？”
杨再庭得知情况后，把所有的怨气憋在肚子里，又冲上前线，敌人的炮火愈发的猛烈了，而此刻自己和战友手里却没有一发炮弹。打又打不出去，撤又撤不下来，身为连长的杨再庭只好上好刺刀，带着队友们往敌军阵地冲去。一发接着一发的炮弹，落到他们前进的路上，冲在最前面的杨再庭还没跑出100米，就连同身边的四个战友，被一发炮弹送上了天空，身体炸的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在腊勐寨名声响当当的杨再庭，就这样默默无闻的牺牲在长沙岳麓山阵地。牺牲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就像一个飞出去的哑炮一样，没看见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
一而并非巧合，此时的中国，正如1937年龙云在南京召开国防会议所意料的一样，所有的出海口已被日军占领，滇越铁路也被切断，抗战物资根本运不进来。
滇缅公路成了整个中华民族唯一的物资运输通道，大量的抗战物资从缅甸途径芒市、龙陵、保山、昆明源源不断的输向中国。
日本人毕竟不笨，中国人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到。
一个多月后的东京战略会议上，一个日本军官这样说道：“只要滇缅公路被切断，中国所有物资仅能维持三个月”。
英国人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观察日本人的动静上，他们观察得很用心，但是等到发现日本人在缅甸不是闹着玩的时候，这支心存侥幸的驻缅英军才知道为时已晚。
日军的18和55两个师团，对付英军两个师。就像两只狼赶两只猴子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悬念，于是毛丹泽和拔安相继失守。
当时有个军官曾这样比喻过英国人，他说：“英军打仗像猪一样，糊弄人的时候，不比狐狸差！”这话一点也不错，在失败和利益面前，驻缅英军终于接受了史迪威的建议，让中国军队入缅协同作战的提议。重庆方面随即及时召开军事会议，及时组建了第
一路中国远征军，委员长当即公布具体任命名单：
司令长官卫立煌
第5军（军长）杜聿明
第200师（师长）戴安澜
新编第22师（师长）廖耀湘
新编第96师（师长）余韶
游击支队黄翔工兵团李树正装甲兵团胡献群炮兵团朱茂臻汽车兵团洪世寿骑兵团林承熙
第6军（军长）甘丽初
第49师（师长）彭壁生
第93师（师长）吕国铨
暂编第55师（师长）陈勉吾
第66军（军长）张轸
新编38师（师长）孙立人
新编第28师（师长）刘伯龙
新编第29师（师长）马维骥长官部直辖36师（师长）李志鹏
滇西的一月，早晚是寒冬，中午却不是。
太阳俨然火辣辣的炙烤着怒江两岸；炙烤着陆陆续续的沿着滇缅公路，翻山越岭的零零散散的队伍。除了第五军、除了200师，除了新38师，士兵大多没有经过多少严格的训练，少得可怜的军费被各级军官层层剥削成什么样子，看看士兵身上单薄的军装和草鞋，便一目了然。
军饷对士兵们来说，不仅不能给疲惫和恐慌带来任何犒劳和安慰，反而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和消磨了他们对党国的信心。
兵可以抓，也可以逃！
有人撒一泡尿，拉一泡屎的机会就做了逃兵。当然也有被发现被捆回来的，也有死在同胞枪下的。不过逃兵自然是少数，但也不少。他们虽然有损士气，却拉不垮大部队。腊勐寨人最终还是看到了国民党的部队，跨过了惠通桥，从龙陵芒市，途径畹町、瑞丽入缅。
当然，滇西的人民并不知道，这些部队只不过都是零零碎碎的先头部队。就连先头主力都不是，先头主力200师都还在保山按兵不动。
1942年2月15日，200师接到了命令，“仰光危机，即日入缅甸，以解仰光之危。”
杨银椿正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好好睡一觉，以备明日的长途跋涉。忽然听到了一句让他半信半疑的话，“妈的英国佬，听说还号称什么日不落帝国？连几个不成气候小日本都解决不了，害得爷爷放着长沙的仗不打，非得跑缅甸一趟”说话的正是话痨湖南佬。说到湖南佬可是一个奇葩，平时帮助别人最热心，就是上了战场不卖力，关键时刻总是躲在战壕里放空枪，谁也不知道他浪费多少子弹。
“老蒋这个黄埔系的系主任也真够可以的，部队都开拔了，听说主帅在哪里还不知道！听说黄埔系里面我们第五军军长杜垏明最听他的话，杜垏明这个眼里只有校长的副总司令，这回搞不好要转正。要是这位为领袖是从军长当了主帅，我们的小命可就悬了。”一个中年汉子的话，似乎对杜垏明很了解似的。
“老米脂，你只懂扛枪，带兵的事你不懂！这话要是让戴师长听到就麻烦了！”唐图终于说了一句不唐突的话。
“我好歹也是他同乡，他的底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米脂佬依然不依不挠，但是声音却小了很多。
“论行军打仗孙立人是个人才，还有我们200师的戴安澜师长也不错呀！”说话的是曾经跟过孙立人的警卫排排长，安徽哥，他和戴安澜、孙立人都是安徽同乡，原来安徽哥也是安徽省无为县仁泉乡练溪社区风和自然村人，还是戴安澜的小学同学，这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阴差阳错又到了200师的警卫连。
“昨天师长不是说了吗？总司令的人员很快就会确定只是还没到任而已！”杨银椿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一言我一句，一不小心就是漫天星空。
“谁晓得总司令什么时候到任？10个师，40多万的部队入缅，究竟有多少小鬼子呀？”几个人把这句话听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刚准备入睡的黄云听到楼下“哎呀”一声。她迅速把灯吹灭，小心翼翼的壮着胆，往窗外细细的望了望，看到了楼下似乎有个恍恍惚惚的身影。好奇的她反正也睡不着，便找了一根棍子捏在手上，蹑手蹑脚地走了下来，看看是不是有小偷溜进了学校。
漆黑的夜总容易让人产生幻觉，黄云经过仔细的辨别，确定那身影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那肯定就是小偷了。想着就壮足了胆儿，拎起木棒向黑影打去。黑影忽然捕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抓住了木棍，使劲一拉，黄云没来得及撒手，娇小的身躯居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了过去。扑在黑影的怀里，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他刚要喊，却被黑影捂住了嘴，不容动弹，她想使劲的一咬，不想钳子一般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了她。
“别喊，我不是坏人！”
黄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黑影这才松开了手，不看还好，四目相对，两人都大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不过还没“啊”出来，就被彼此手堵住了嘴。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杨银椿，难怪有那么快的身手。
原来看着众人都睡了，杨银椿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总是她的影子。他走下床，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已经是大半夜，整个城市早已陷入了黑暗，黑暗中的他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省立保山一中，有个宿舍的灯还亮着。这个宿舍正是黄云的，原来她也没睡着，她知道部队明天就要到缅甸对日作战。
杨银椿并不知道那就是黄云的宿舍，一个人在楼房下面漫无目的往前走，不为别的，只为那种感觉。
两人往前一走，杨银椿一不小心掉下了一个小土坑，摔了一跤。宿舍里传来了一声吆喝，“谁？”灯也亮了。
“是我！上厕所，不小心绊倒了！”黄云笑声回应。
对方听到回应，吹了灯又睡了。漆黑的夜终究没有别的去处，黄云也不好把他赶走，不假思索就把杨银椿领到自己宿舍。
黄云看得穿杨银椿的心事，杨银椿读不懂黄云，她眼神里似乎闪烁着一些故意隐藏却藏不好的心事。
心里装的太多，嘴反而不知如何去表述。黄云不说，杨银椿也知道自己不该问。灯光虽暗淡，看不清脸庞，却能透过眼睛，直视心灵。
良久，杨银椿倒在长凳上就睡着了，黄云为他盖好被子，直到鸡叫，杨银椿才回了军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