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刷啦……嘭”
赵立宝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看着落入坑中的尸体,他稚嫩的脸上竟毫无一丝波动,年仅十三岁的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将这些东西带到后山来掩埋了,加上最近那伙人的到来,不仅父母的客栈生意好了不少,就连派发给自己的工作量明显加剧了许多。
没办法,这种烂世道不做出点越界就活不下去,身边人的告诫依然在盘踞在心头,所谓人适应的本能也不过如此吧。
赵立宝熟练地挥舞起铁锹,想要快点结束和这具尸体的短暂约会。看着他们扭曲而痛苦的面庞,赵立宝总是会回想起他们酩酊大醉时的高谈阔论,亦或是在颐指气使时的趾高气昂。
“真是讽刺。”赵立宝想,一边加快了手里的工作。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筛过树梢,落成片片的光斑碎在赵立宝爬满汗珠的额头上,这一早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他拭去额头的汗珠,感叹不枉自己天还没亮就开始了这份工作。短暂休息过后,赵立宝推起装过这些家伙尸首的木板车往村里走去……
赵立宝生活的乡村,大概是这片地区里最幸运的了,在阳裔爆发以来,周遭村镇的植物枯的枯,死的死,就连扛旱的作物都难以生长,无数的人们在这场浩劫中丢掉了性命,其他村子的年轻人开始背井离乡,外出寻找生存的办法。
可唯独赵立宝家乡附近这一块的植物依旧保留着出芽、生叶的自然繁衍规律,根据村里的老人说,可能和村中央那棵生长了近千年的老树有关。
不过这一切都和赵立宝无关,在他出生的时候,阳裔已经爆发七年有余。
已经有不少人习惯于失去御之气的生活了,他的父母便是最早开始转变的一批人,他们在村里经营着一家不大的酒楼,专门用于收留过路的客人,生意一直以来都不错,毕竟对于过路的客人来说,附近也没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了。特别是遇到有钱富商的时候,他的父母总能大捞一笔。
赵立宝从很小开始,就做着这样的工作,无论是和他开过玩笑的慈祥大叔,还是与他有过短暂友谊的富家小姐,亦或是给他吃过异国糖果的商队总管,都会在第二天悄然离去。而这种时候,父母总会交给他几个裹起来的布包,叫他用仓库中的木板车送去后山埋起来。
“这是他们丢的垃圾。”父亲总是和他这样说,赵立宝也总是相信着,机械得重复着。
直到某一次不经意间的滑倒,木板车上的布包滑落,被树枝划破了一角,一双空洞绝望的双眸从布包的空隙透出来,赵立宝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做着什么样的事……
那一天,他崩溃了,他大喊大叫地跑回村里,那一张扭曲绝望的脸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刻出的字般填满了他的大脑,他感到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感到双腿仿佛爬满了蚂蚁,不断的干呕导致发麻的大腿最终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迫使他跪倒在地面上,赶来查看的村民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并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在村长熟悉温暖的声音和循循善诱的安慰之下,赵立宝才缓缓道出了一切,可就在这时,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村长仿佛被雷打了一样,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起来,半晌才用颤抖的语气对赵立宝说道。
“立宝啊……有时候,你要明白,在这种世道,想活下去总要做出点越界的……村里,已经快半年没有收成了,山另一头的村子,已经饿死了一大半的人了……”
后面的话赵立宝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抬头望向周围,不少的村民支支吾吾,游移飘忽的眼神瞟向四周,另一部分则保持一开始的沉默,带着一种让人无法猜透的眼神望向这里,纵使存在一些质疑与反抗的声音,也淹没在了这铺天盖地的凝重与绝望之中。
这一刻,赵立宝的眼泪停在眼角旁边,他只觉得自己难以呼吸,呜咽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恰如无声的呐喊,可他喊不出来,也不应该呐喊。
现在的御界,活着,似乎已经成为最奢侈的代名词,村里的人们接受着父母无偿的赠予,自然也得站在他们那边,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得活下去,不是吗?
周遭的人群渐渐散去,赵立宝的也缓缓站起来,年仅十岁的他也开始慢慢接受这一切,他回到家向父母坦白了一切。
“我们也办法,都是为了生存……”
他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没办法,对啊,没办法,这是为了活下去啊。
赵立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强迫自己去接受这样的观点,如果他们不死,那就是我们得死,不是吗?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一个月,一年……
现在的赵立宝依旧推着当时的木板车,但他的心境早已与当年不同。
路过当时摔倒的小坡,赵立宝连头也没低的离开了。
毕竟现在的客栈里,还有一个大客户在等着……
他留着焰红色的短发,尖尖的鼻子透露出一股阴险狡诈的气质,那如同猎鹰的眸子更是犹如深渊般能够透析他人的心神。
赵立宝在店里帮工许久,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未曾见过有着这般气质的客人,与其说他像人类,不如说他更像从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识破了父母在酒菜中下的药,却没有任何恼怒的痕迹,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在后来还提出了要和赵立宝父母合作的离奇要求。
“我可不是开空头支票~”那个男人笑着,有些外凸的金鱼眼中爆发出异样的兴奋,说着就从随身包里取出一罐透明的药水在父母面前晃了晃。
“西疆开拓区采摘的阿斯尔草配上东境深山中采摘的“杀人树”果实经过草药大师调配而成,滴入酒中完全无色,加上阿斯尔草原本自带的清香,堪称御界杀人利器,只要一滴,就能让人经脉受损,血液倒流,不过一分钟便能致死~”那人越说越起劲,甚至讲到忘情处还打开了小瓶子闻了闻里面的剧毒药物,然后陶醉得连续砸吧了几下眼睛。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那人生怕他们不信,居然从包里又掏出一个笼子,里面居然卧着一只似鼠非鼠,体型得有猫大小的奇特物种。
“这是开拓区新发现的“寒食鼠”,专门以毒蛇为食,其本身的耐毒性极强,但是……”那人探出手揪住寒食鼠的脖颈将它拎了起来,寒食鼠像是即将受到什么威胁一般猛得挣扎起来,露出门牙和爪子发出尖利的“嘶嘶”声,却也阻挡不了男人接下来的行动,只见他从腰间掏出一管金属制成的注射器,从放在桌上的液体中取了一滴滴入寒食鼠的嘴中,然后将它放到了地上。
却见这只老鼠焦躁不安得开始在原地打转,不多时突然开始发了疯似的抓挠自己,暴露在爪子攻击范围内的躯体都变得鲜血淋漓,突然间双腿一蹬,然后便没了气。
在赵立宝一家惊诧之余,男人又发话了:“只要各位能帮助我做一件事情,我不仅将这些药物赠与你们,还能助你们生意兴隆哦。”
“这……”赵立宝的父亲赵旺德听闻此言,没顾上和妻儿交流,便走到男人身边,满怀期待地搓着手:“不知道先生口中的生意兴隆是指……”
“我呢,在西疆开拓区有一家药店,经常有很多大客户的商队来往于西疆和南夷之间,搞不好呢,可能会路过阁下的店里……”男人翘起了嘴角,单手把玩着手里的药瓶。
赵旺德一听,整个人更来劲了,连忙说道:“不知道先生贵姓啊,我等小民又能帮先生做何事啊?”
“免贵姓樊,名就不必多言了。至于事情,当然是要事,不过还未到时候,在下可能要在此多叨扰几天了。当然,住宿费呢,我依然是会照付的。”
“好的,好的,樊先生的事,怎么能叫叨扰呢?老婆!去给樊先生准备房间……”赵旺德脸上简直笑得比鲜花还要灿烂,反手命令赵立宝的母亲去准备房间。
这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直到今天,男人还没有告诉赵立宝一家到底要做什么事,但由于他提供的药物和阔绰的出手,这一个星期赵立宝家的行为更加肆无忌惮。
短短一星期,不仅连招牌都支棱起来了,钱包更是鼓得人发笑,赵旺德更是一有时间就得夸两句这个财神爷。
“爹,娘,我回来了……”赵立宝如同往常一般推开门,却发现母亲竟然挡在了自己跟前,并低声对赵立宝说道:“快走,走!”
“喲,贵公子回来啦!”可是没等赵立宝反应过来,樊先生已经出现在了眼前,手里还晃着一瓶红艳艳的药水。
“樊先生,这是……”赵立宝感到一丝不安,但眼前的男人已经快步来到跟前,嘴角翘起一丝诡异的弧度:“我不是说了吗,前几天要你们帮我做一些事情,现在得麻烦你一下了……”
“还,还是我来吧……”赵立宝母亲上前,却被挡在一边。
“嘘嘘嘘,你没那种效果,你要在这里和你老公准备更重要的事情。”樊先生竖起一根手指,在赵立宝母亲面前晃来晃去。
“您,您要我做什么……”
“看到这瓶药水了吗?吼吼吼~这可是高级品啊,由鬼魅之王的肝脏所致,加入多种名贵香料,只要闻一下就犹如坠入仙境,化作飞仙,即可九天揽月,然而它最重要的效用是……”樊先生用力吸了一口里面的香味,兴奋得两眼翻白,然后闭起双眼缓缓回味着那一瞬间的快感。
“还是让我来吧!”赵立宝母亲再一次坐不住了,连忙想上前,却被一只大手拽了回去。
“听樊先生安排!”赵旺德紧紧扣住妻子的肩膀,神色凝重,似乎在他眼中,樊先生的命令已经高于他的妻儿。
突如其来的打扰让樊先生有些恼火,他皱着眉头对“要是再打扰我和贵公子说话,接下来发生什么其他事情,我可不负责哦。”
“您,您说吧……”眼瞅父母救援无望,赵立宝只能接受现实。
“这样才是好孩子嘛~”樊先生拍了拍赵立宝的脸,嘴角又一次翘到了最高点。
“我要你呀,去做一件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