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式从饭馆里消失了整整一天。
老黄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一整天，都是老黄自己去接待那些来自明朝的客官，这让他心里压力很大。
别看御厨的名头听起来风光，实际上在这些官老爷面前，真就不过是个厨子，随随便便就能找个理由直接下狱，根本不用担心有任何风险。
而且这些读书人官老爷们说话，老黄也听不明白听不懂。
这还是被舰娘们吐槽过好几次，那些明朝人才更改了自己的说话方式。
林式不知道其中内情，老黄是知道一些的。
皇帝下了严令，要求来自明朝的官员们根据舰娘的喜好，改变自己的习惯和思维，要不然就发配到边疆种土豆和红薯去——这两种东西都是皇帝亲自派人去福州港找到的粮食，已经开始在大明大面积开始种植了。
以皇帝的话说，种土豆和红薯，同样是活人千万的大事业，但是这些被皇帝亲自提拔起来的官员们可万万不敢这么想。所以他们一个个都把以前的文质彬彬给扔到九霄云外，说话直接又粗野。
这样舰娘才能听得舒坦，然而老黄依然是完全听不懂。
隔行如隔山，老黄看眼灶台上的锅就知道火候到不到，但是军国大事，他是真的一窍不通。
老黄勉为其难地出来接待客人。
那些明朝的官员看着老黄，都非常诧异：“哟呵，今天怎么是黄师傅出来了？老板呢？出门办事？”
说完他们才觉得不太对劲。
这饭馆的人出不去，是皇帝亲自说过的。
金口御言，出口便是天宪，应该不会有错啊……
老黄支支唔唔地顾左右而言他，呵呵笑了笑：“老板有事，各位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我说。”
这时候舰娘正好进门，双方很快就开始进行新的一轮战略探讨，倒没有人揪着“饭馆老板林式去了哪里”这个问题不放。
然而老黄总觉得有几个人看着他的目光颇有些玩味，让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等到一天营业结束，连住了一夜的舰娘们都撤离了饭馆，老黄才坐在大厅里，呆呆地抱着茶杯，看着窗外夜色下的草原，一如林式平常晚上看着窗外的样子。
“老板哪……您去了哪里呀……”
他一夜没睡，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才想起来赶紧去把包子蒸起来。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到了饭馆。
老黄端着蒸笼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施施然走进饭馆的人。
他一时脸色发白，双腿发颤，双手却是紧紧地握住蒸笼的把手，将它放到柜台上，才小声说：“陛下，您怎么来了？”
崇祯帝身后跟着一群官员，施施然地从门口进来。
听到老黄的问话，崇祯身后的一个太监先大喝一声：“大胆！陛下的行踪也是你能置喙的？”
老黄浑身一抖，不知不觉便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呵呵……”崇祯不冷不热地笑了笑：“黄师傅多礼了。您已经不在尘世，属于仙人一流，可不能轻易向凡人下跪啊。”
如果换个机灵的人，这时候陪个笑脸，哄崇祯两句，说：“您是真龙天子，哪里算得上是凡人呢？”
这样就接上话了，也就给自己也给崇祯留了个台阶下。
但是老黄虽然外表变年轻了，但心里还是那谨小慎微，老实本分的样子。
被崇祯这么一调笑，老黄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地抖，只顾得将脑门贴着冰凉的地板，动都不敢动。
崇祯左右看了看：“看样子黄师傅不愿意起来。也罢，你们老板呢？我有话与他说！”
老黄略微抬起头，闷声说：“老板外出，他不在店里……”
“哦……”
崇祯的声音七扭八拐地扬得很欠揍：“那就是黄师傅一个人在这里。黄师傅，朕有一事相求，不知您是否愿意。”
老黄磕了个头，盯着地板说：“陛下您说。”
崇祯看老黄没有积极表态，心里有点不太高兴。
但是转念一想，他就释然了。
老黄嘛，情商低，可以理解。
崇祯对着老黄的后脑勺笑了笑：“黄师傅，你们这店里的老板不在，你应该承担起店里的事情来。朕很想知道，你们店里的食材都从何而来？黄师傅，你可知道大明的子民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小冰河时代给大明带来了无尽的伤痛，如果能有稳定的食材来源，想必朕的子民也能多活几个吧？”
老黄迟疑了一下。
他没听明白什么是“小冰河时代”，但是皇帝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皇帝想要这个饭馆。
别的都是借口。
老黄虽然听不懂军国大事，但是能在御膳房活那么多年，察言观色已经如同本能一般，对于皇帝话里隐藏的意思，更是一听就懂。
崇祯等了几秒钟，居然没等到老黄的回应。
这让他怒上心头，大声说：“黄师傅，你这是真的登仙了？算是斩断尘缘了？真就不管凡人的死活了？”
他身后的太监跟着说：“黄师傅，您可想好了，您的家人、弟子可都在大明呐！大明好，他们就好。大明若是有个万一，他们也都难过呢！”
老黄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崇祯的目光惊慌失措：“陛下，您别对我家人弟子动手！奴婢……奴婢……”
饶是他心中再害怕，居然都说不出服软的话，只是吞吞吐吐的，话都说不完整。
崇祯摇摇头，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啪！啪！啪！啪！”
从门口传来一阵鼓掌声。
崇祯早有准备，回过头来，满以为会看到一群舰娘。
他早就想好了该用怎样的理由忽悠那群脑子简单的舰娘，开口正要说话，却双眼瞪得滚圆：“林老板……”
林式冷笑看着崇祯：“明朝的皇帝陛下，我还真是低估你了。我只是出门一天，你居然就想着来霸占我的产业？看样子明朝的老百姓日子确实不好过，这营商环境，啧啧。可悲！”
“大胆狂徒！”
皇帝身后的太监显然不太理解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气得尖声叫起来。
老黄看着林式，双眼绽放出惊人的神采：“老板！”
林式对老黄竖了竖大拇指：“老黄，做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