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报以微笑
小蛮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出奇。她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里，被卖的时候也是个荒年吧，那时她只有四岁不到一点。扬州有这样一群人，就是专门买些底子好的小女孩回来，小的三四岁，大的七八岁，就当女儿养在家里。也没什么虐待，反而教养得挺好的，琴棋书画什么的，不说如何精通吧，最起码都能接触一点，譬如下棋，前面十几步还是很有章法，后面就不懂了。说到底，这样的人家也是要卖女孩挣钱的，如何肯请名师？
所以说小说很多都是骗人的，那些什么卖艺不卖身的名妓，全都是扯淡，秦淮八艳何等艳名，照样是从小破瓜长大卖身，吴梅村给陈圆圆写的圆圆曲中就写道，横塘双桨棹如飞，谁家强梁横载去？当小姐的都卖了身了，那就是身不由己，还能由得你不卖？真的有人愿意保护你不卖身的，有那功夫也早就收入私房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作为妓家，也不可能有那个资本去进行高水准的艺术教育，可以把小姐的水准抬高到艺术家的档次，因为那样的风险太大了，投进去都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扬州这样的人家多了，所养的小女孩也就出了名，就叫扬州瘦马，此马非彼马，都是些未成年的小姑娘罢了。养大了，或者是卖给人当妾侍，或者是卖给青楼当作头牌，算是青楼业界的高级培训学校一样。
小蛮就是这样，不过她被陈大娘看中的时候，年纪也委实小了一点，因此对于自己生长的那户扬州人家，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反倒是对于云楼记得比较清楚。
王子晋皱起眉头，莫非这里面还有逼良为娼的事情？按说不至于啊，就他对于云楼的了解来说，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所以楼子里也相当团结。至于说到哪里来的那么多小姐，那就没法说了，这时代人的生活实在是苦了一些，女人落到这个份上，不做这个又能做什么？王子晋就知道很多云楼的小姐，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跳出去，可是相比起云楼这里的环境，嫁人反倒是会遇到更多的危险，也未必有现在的很多乐趣。
小蛮见王子晋皱眉，就知道他想多了，忙分辨道：“不是，官人……嗯，官人不要误会，大娘娘买了奴家，也并没有逼着奴家去做什么，只是那时云楼在苏州还不是很稳当，也缺少能够撑得住场面的人，奴家是感念大娘娘的照拂，所以，才……”说是不在意，可是毕竟是个女孩子，做这一行哪里能不受委屈的？此时完全放松下来，一直被刻意淡忘的往事都涌上心头，小蛮的喉咙不觉已经哽咽了。
同是花魁出身，樊素的心理调适能力显然要比小蛮强大很多，所以王子晋虽然明知她们俩或许会有这方面的心理障碍，之前却没有遇到过，大概是樊素自己就调整好了。倒是小蛮，一直看着是云淡风清的，万事不萦于怀，其实只不过是压在心底罢了。现在乍一放开，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适应，说到这会了，才自然了一些——泪水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