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里的李轩逸瞧了一眼紧紧跟在后头的……马国杰、孙云辉驾驶的车子,又看了看前方驾驶旧式轿车拼命逃逸的犯罪嫌疑人——吴崧,觉得这台新式出租车的动力绝对不会比旧式轿车弱。
但李轩逸情急之下还是催促出租车司机:“师傅,麻烦您开快点,追上前面那辆桑塔纳!”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问道:“阿sir,你讨开车那个人的债还是老婆跑了?”
李轩逸不跟他废话:“开快点!”
吴崧驱车闯进了大加湾科技产业园的中心地带,那里靠近北城区的闹市,他见后方三台车穷追不舍,在靠近交通信号灯的一瞬,猛踩油门,闯红灯冲了出去!
出租车司机见状,忙问:“前面是红灯,怎么办?”
李轩逸说:“冲过去!”
“阿sir,那样我会被扣分的!”
“你现在是协警办案,出了事情由我们警方负责!”
听到李轩逸这番话,出租车司机顿时肃然起敬:“像你这么年轻就当了专案组的沙展,还真没看出来诶。抓坏人?说真的,我好久没这么干了!”
李轩逸笑了笑:“您的驾驶技术怎么样?”
出租车司机知道自己是在见义勇为,一拍方向盘,爽朗地说:“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经常飙车,能让车轮起火,就算是土屋圭市来了也不敢和我叫板!北城区是我们出租车司机的地盘,就算那些搞网约车的家伙抢我们生意,我们照样可以揽到乘客。阿sir,我跟你说,你站在路边,一个开网约车的打算斜插过来,而我从天而降,你打开我的车门的时候,我正在向他翻白眼,可见残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我们高超的抢客技术……”
李轩逸见这出租车司机一边吹牛,一边游刃有余地开车,心想不愧是常年混迹在驾驶行业的老手啊,便点头说:“那好,请您加速把他逼进无人的街道,然后逆行抄近路绕到前面,协助我的同事截住他!”
出租车司机仿佛用重要的事说三遍的语气提醒道:“说好了啊!出了事由警方负责啊!严重的话,我就会被吊销驾照啊!”
李轩逸懒得跟他解释,只说:“我们要是不负责,你肯定会被吊销驾照,但你的名字也肯定会出现在明天的网络、电视新闻头条,还有报纸里!”
“那好,系好安全带,安分守己了这么久,我早就想干一番大事了!”
“能追上吗?”
“阿sir,你放心,前面那个即使是舒马赫,我也能追上!我开出租车多少年了?话说回来,前面那人是干嘛的?”
“那人是网约车司机,不过这年头还开旧款车做网约车生意……有点奇怪。”
“咦?等等……阿sir,那台是我以前老同事的车啊!”
“您认识那个车主?”
“对啊,他叫吴崧,我们都叫他老吴,这人不错啊,生了三个儿子,他以前是咱们光明市出租车公司业绩最好的司机,几乎所有司机都认识他,因为他的车牌号码上有三个五。后来网约车兴起了,他觉得网约车能挣更多钱,就跳槽去三面达公司了。我本来经过这里,想去看望一下他,结果……这个老吴怎么搞的,惹警察干什么……?”
李轩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想不到因缘际会,竟然让他遇上了一个以前吴崧的老同事,真相很快就近在眼前了。
不仅李轩逸,还有一直尾随的马国杰等人,心里都有这么一种想法……吴崧,这个与恶魔为伍的人,住在一个安静的小区里,和三个儿子相依为命……
眼下,吴崧是吴鹏、吴钰平、吴金平兄弟三人的父亲这一身份已经实锤了,如果吴鹏是取得了称号的猎魔师……那他的父亲很有可能就是上一任的前辈猎魔师了。
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猎魔师……
所犯下的罪行比死刑犯还要重。
因此,诛杀这些叛徒,是元老院赋予其他猎魔师的义务。
四台汽车在北城区高新产业园区的街道两旁奔驰,绿化带里栽种着栀子花,白色的花瓣使得附近污浊的空气变得芬芳起来。
与此同时,追逐吴崧的所有人的手机里,都收到了总警司李中义发来的邮件,那是有关吴崧一家的户籍资料、身份证信息和不为人知家庭背景、过往经历。
除了开车中的马国杰、孙云辉,其他人都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带着一份沉重的观看这段故事,吴钰平攥着手机,一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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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崧现年四十七岁,出生于光明市东南城区的古老猎魔师世家,童年时和身为猎魔师的父母住在一起,有一间房子,他和他的心在那里休息了很多年。
那个时候,正是中土大地最黑暗的时期之一,猎魔师世家除了人脉以外早已名存实亡。
所以他的整个少年时期是在日复一日的修炼和试炼当中度过的,没有读过多少书,修炼、休息、猎魔,让他的时光一晃而过。
然后,黑暗年代结束,他二十五岁那年,父母去世的同时,他也成了元老院的弃子,取得称号、猎杀恶魔无数的他却得不到元老院的赏识,黯然之下,封剑收山,娶妻生子,除了让长子鹏继承自己的称号和荡魔铠甲“孤影流觞”而倍加严厉外,他拼命干活,供次子钰平、三子金平上学,一家人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
吴家是最早搬到北城区大加湾的家庭之一,院里的葡萄树是他和发妻一起种下的……
有一天,吴崧的妻子遭遇飞来横祸,突然身亡了,死因是路过一个豆腐渣工程时,被从天而降的钢筋砸中……那天起,吴崧的仿佛失去了生命中的另一半,三个孩子早早地就没了妈,每次下班回家,他常常看着葡萄树发呆,他从树荫里坐着,从树荫里站起,等待着三个儿子放学回来。
时光如流水,一年又一年,无论大雪纷飞,还是大雨磅礴,吴崧没有过再婚的念头。
吴崧这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猎杀恶魔上,就是在车上渡过的,他开过各种各样的车:摩托车、拖拉机、长途客车、洒水车、挂斗卡车、挖掘机、轿车、出租车等……
过去他是猎魔师,现在的职业是司机,一起工作的同事都称呼他为老吴。
吴崧不爱聊天,喜欢开玩笑,例如在背后拍拍别人的右肩,然后站在左边。
司机的生活非常枯燥乏味,所以很多司机都爱贫嘴;吴崧有时也很幽默,例如外地游客拒绝搭乘出租车,而选择等待公交车、通过软件呼叫网约车时,会对他们说:“鸡都炖了,还舍不得放盐?”
吴崧也不例外,他有时喜欢在雨中开车,偶尔会将车停在大雨中,或一条林荫路边,然后呆在车里抽一支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隙,让烟飘出去,让湿润的空气跑进来;混合着雨声,车里的收音机播放的音乐显得更加动听,雨刷将这个城市的轮廓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专职司机更像一个旅行者,看车水马龙和似水流年,枯坐不动,穿梭于城市的喧嚣之中,将别人送回家,然后自己回家,每天重复,这就是一生。
不管是穿着背心打完麻将的猥琐男子,还是洒了香水吃完麻辣烫的妖娆女子,无论什么人,什么时间,有人招手,他就过去,他带着他的车,他能感觉到车就是他的身体,他的皮肤,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每一个乘客,遇见善谈的人,会聊几句,遇到沉默的人,也就无话可说。
毕竟,和人打交道,总比和那些嗜血凶残的恶魔以命相搏要好得多。
有一天,吴崧开车经过中央城区、市立人民医院的路口,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的单,那是一个穿着医院病号服的女人,面目苍白,容颜憔悴。
怪异的是,这个女人没有头发,是个秃头女人。
一路上,这两个人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一路沉默着,不过吴崧在大儿子的帮助下学会用手机导航,这个女人的下单目的地是位于北城区东部地带的一条河边。
来到目的地后,吴崧停下了车,女人欲下车,吴崧提醒她还未付车钱。
谁知女人把一份病例扔在后座上,“连死人的钱你也要?”
吴崧扭头看了看病例,发现这女人是一个白血病患者,头发应该是因化疗而掉光了,出于同情,没继续讨要车费,只看了那光头女人一眼,她下车后面带微笑,泪流满面,走向河边。
吴崧以为这女人只是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几天后从河里打捞出一具穿着病号服的女尸,他才意识到这女人自杀了!
这件事给他带来很大的震撼,从那天起,他想着一个问题,以至于开车的时候常常出神。
“如果我患了绝症,付不起高额的医药费,该怎么办?静静等待死神的来临?也许自杀是一种解脱,结束自己的生命,来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让自己的痛苦和家人的悲伤……随着纵身一跳而结束……即使是猎魔师,在这个时代也得为了生活而奔波,也可能会患病……”
这件事过去了好久,吴崧还在想:“那个女人肯定有孩子……她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静悄悄地死掉。”
吴崧有时会想起妻子逝去的那天,那时,他的儿子吴鹏十四岁、吴钰平十岁、吴金平七岁,三个儿子站在门口,站在葡萄树下,没有哭,也不笑,只是很平静地、异口同声地问:“爸,咱妈呢?”
他没有说话,只感到一阵心酸,多年来猎杀恶魔时、工作时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此时此刻,泪水涌了出来。
父子四人相依为命,他发誓要让三个孩子生活的好一些。
之后,吴鹏考上了大学,攻读理工专业,同时取得了骑士猎魔师的称号,继承了家传的荡魔铠甲“孤影流觞”,受到元老院的承认;后来进入李氏财团工作,收入不菲,没有给他丢人,也没有给家族丢人。
吴钰平高中毕业后报考警校,以优异成绩通过各项测试,作为见习刑警加入光明市专案组,为了社会的安定而努力。
至于吴金平,作为家中最小的儿子,父亲和两个哥哥对他很是保护,是以他长大后,穿着奇装异服,留着怪异的发型,无心向学,隔三差五就找他们拿钱。
吴崧也只是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了,可是他看的出儿子们并不快乐。
隐忍、唯诺、叛逆,并不是伪装的。
(下回: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