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尔,和神父收养的十几个孩子一样,从小就在教廷当中长大,每当神父为有困扰的人解决烦恼的时候,米迦尔都会坐在身后安静的听着。
有一次,神父为一个失去亲人的伤心女子开导了一上午,但对方也仅仅只是停止了自己连续不断的抽泣,神父自觉已经用尽了努力,劝说女子明天再来,当他转回身来,看见的是满脸泪水的小米迦尔,安静的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可眼角却不住的留下眼泪。
“米迦尔你感到痛苦吗?”
“没有,神父大人,我很好。您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有道理,但那个女士并没有听进去,她太痛苦了。悲伤堵住了她的思维,可她总会明白的。”
从窗外透进来的光芒笼罩着米迦尔,白嫩的肌肤因为泪水反射着闪耀的光芒,一圈淡淡的光晕在周围的空气中显现出来。
“好孩子米迦尔,你的眼睛可能得了一种怪病,但是不要紧,我有一个曾经在深巷里捡到的金属盆,那天的天气无比阴沉,可那个盆却独自沐浴在强烈的光芒中,没有一处影子能触碰到它。我这一生从没见到过那样神圣的场景。”
“在确认没有人认领的情况下,我把它拿了回来,用来给每一个自觉灵魂不洁的人冲洗额头,这是积攒了恩惠的盆,你把它拿去,每天晚上接满温水为自己清洗面部,都会好起来的,米迦尔。”
二十多年过去了,自己的病虽然没有消失,但是也没有变得严重,这都是那个神圣金盆的功劳,米迦尔这么想着,推开了洗漱室的木门。
作为一个比较传统和听话的孩子,肖何从小就注意着个人的卫生,刷牙洗脸洗脚,一个星期要洗三次澡,白天如果有运动量过大的情况,那么这天是一定要洗澡的。
可今天上午已经在学校里洗过了,肖何没有在一天之内洗两次的概念,出汗多的地方简单擦拭一下就行了。
洗脸刷牙洗脚,每天晚上的泡脚时间最令人放松的,可以把一天的疲劳都送进热水里。
温度要足够烫手,把手放进放进脚盆里两秒钟内感到灼热的温度对肖何来说刚刚好。
脚脖子以下全部放入水中,两只脚互相搓着脚后跟,温热的暖流让整个人都自在起来。
有热水真是太好了,肖何这样想着,米迦尔推开了洗漱室的门。
一滴滴落下的水珠在这个时候格外的刺耳,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肖何自然的朝神父微笑了一下,瘫在板凳上继续享受。
神父礼貌的回了一个微笑,转身走向水槽,可从进门开始自己的眉毛就一直不自觉的在抽动,对着水槽上方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神父伸手揉了揉眼睛,让跳动停下来。然后顺手抄起一旁的金属盆,意料当中的重量并没有出现在手中,米迦尔抓空了。
这个已经重复了上百次的动作除了偶尔会没有抓到盆沿以外,没有一次是完全摸不到的。
判断力开始随着年龄衰退了吗,不,没有衰退,是盆不见了!种状况还是头一次,修女们不小心把盆放到别处了吗,应该还在屋子里,孩子们都非常细心的。
搜寻着目标,神父转过身子,看到了一脸享受的肖何,和他脚下熟悉的物品。
“你在对神圣的金盆做什么啊,为世人洗涤灵魂的圣物你居然用来浸泡你那双肮脏的脚!金盆做错了什么啊啊啊啊!”
愤怒的神父终于得到了属于普通人的痛苦,是那样难受,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泪水,但他再也听不进去任何的话语。
抓起坐在凳子上惊慌的肖何,右手奋力挥出,拳头从背后伸了出来。
这一次肖何没有彻底的死透,鲜血从胸口流出,几秒残存意识里,从胸前扩散开的阵痛,像是密密麻麻丝线般细小的冰冷感觉,凑在一起扩散到整个上半身,无法宣泄的痛苦全从眼睛里吐露出来,碰撞血泊的的二次疼痛是神经发挥的最后一遍作用。
缺氧让心跳不断的加速,心脏中加压射出的鲜血从伤口大量流出。门被再次推开,那熟悉的裤子和鞋子是属于恩林的。
如果能穿越到动漫的同人世界就好了,我这卑微的人生又一次结束了,一个美少女都没亲近到。就连刚刚交到的女朋友都是男扮女装的,太堕落了……
目击到挚友死亡,恩林直接一个箭步冲过来,跪在地上扶起肖何,唯一一个和自己敞开心扉的朋友此时眼中失去了神采,胸口上沾满的鲜血蹭在恩林淡青色布衣上,被迅速吸收扩散开来,沿着前襟漫成一把利刃的形状,刀尖指向肖何。
颤抖着抓住肖何木偶般松散的手臂,手腕垂下去惯性的晃动了两下,轻轻把手放回身体一侧,可身体失去了控制能力,还有什么能保证这一只手能停在身侧呢。
“——啪嗒”
手背落入血泊,击打水面和触碰地面的声音响起。
“居然会是这样,食物和气体这些成为质的元素会被吸收掉,部分元素会被留在身体里,其余没有被吸收的会正常排出体外,可即使吸收到体内留下来,也会慢慢从不同地方流逝掉,只有右腿的言灵还在为元素开着入口。太神奇了……”
恩林瞪大着眼睛仔细看着肖何,神父从排水孔倒掉盆中的污水,开始清洁金盆和右手的鲜血。
然后,在房间里还没有睡觉的圣女听着声响推开了洗漱室的门。
入眼是一个显眼的血泊,今天上午刚转来的两个新同学出现在了浴室当中,身上占满了鲜血,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神父哗啦啦的洗盆声。
略微有些诡异的画面。
听到推门声的神父眼也没抬,固执的用抹布狠狠地擦着金盆的盆壁,哪怕已经光洁如新,神父仍旧不满意的擦了一遍又一遍。
既然神父没有搭理自己,那就没必要去自讨没趣了,由莉静步走到恩林的背后,看到恩林手中扶着的肖何已经彻底死亡,胸口凝固出血块的黑色窟窿,无疑是致命伤。
“你的朋友死的彻底吗?没气了吧。肯定活不过来了吧。”
声音像是天上的云彩一样轻盈,恩林俯着的身子晃动了一下,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嗯,愿他得到自然之灵的救……”
没有接着说下去,呼吸的节奏开始紊乱,再次开口的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感。
“但是他明天还有课要上,中午还要去老板娘的店里蹭饭,再打工到天黑。我们还能再顺便聊一些毫无根据的无聊话。我经历过族人的死亡,感受过亲人的分离,从家乡到这里的一个月,哪怕是孤身一人,我都可以随时保持轻松的心情。”
“可他应该是听我哭诉爷爷养了五百年的乌龟死了,应该是感叹着人生苦短,和我讨论那些争不到头的定义,这些都需要时间来证实的东西怎么就这样突然不存在了呢?”
瞪的再大的眼睛也没有阻止泪水交汇,再专注的转移思考也不会让抽搐的心脏平静下来。
“就算会把他卷入风波的人向他求助,他都去努力的帮助了啊!这种时候自然之灵在干什么啊!这样的人都不值得被救赎吗?我之前那样高兴的告诉他现在自己又是在干什么呢。”
垂下的的头把泪水不断倒了出来。
欲望扩张私心,拼凑起来堵住洞口的伪装总会被不同的理由击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用伤心,不要难过。谁还没有死亡的时候呢,总得有人离开才能树立标杆不是吗。不然愚蠢的人们怎么能明白事情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呢?不然我为什么会得到这份能力呢。”
没有披戴帽兜的圣女,金色的头发随着大笑晃动起来,开朗的声音像是清晨迎接太阳的鸟鸣。
抬手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肖何的身体只瞬间恢复了原样,清醒的睁开眼睛,明亮的双眸和最后一眼见到时一模一样。
“我沉睡了多久,为了救醒我你忙碌了不少时间吧恩林。”
“谢谢你。”
肖何用认真的眼神盯着恩林,用轻松的语气向一脸惊愕的恩林道谢。然后用手撑地准备站起来,滋溜一下再次滑倒躺在地上。
瞳孔里映出颜色已经变深的血液,环顾四周,这里还是浴室,胸前的衣服上一个大的破洞。被恩林投下来阴影挡住了的是之前站身后的圣女。
“这里还是浴室?我还以为会过去很久了。”
“嗯,在上午和你聊过天的圣女救了你。就在我身后。”
让出位置,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圣女躺在地上,头发中的金色流淌着被粉色替代。
“由莉?”
“怎么回事,圣女?”
两人呼唤着躺在地上的少女,叫醒了这个年轻的女孩。
由莉坐起来把视线移到两人身上,肖何衣服上的破洞引起了她的注意,眉毛立刻皱紧,发出熟悉的声音,可语气和刚刚截然不同。
“你出来一下。”
说着拉着肖何走了出去。
神父依旧在清洗他的金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