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南番的大军安顿在一片湖泊边。女奴们都很高兴,忙完主人们规定的事物,尽皆到湖边梳洗。
从汉地来的女子,终究受不了南番的习俗,据说一年最多洗一次澡。然而湖边不远处就是帐篷,女奴们也不敢洗澡,也就是擦洗一下脸,就觉得很舒服了。
云蕴星恰好是不敢洗脸的。自从来到南番,她才知道带那么多黑肤丹根本没用武之地,哪里有机会洗澡呀。她嫌弃自己一身臭味,却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好好活下去自然比干干净净重要多了。她自我解嘲地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更安全。
自从那日阿朵找莫邪讨了她去,日子已经好多了。她每日只需要熬药,其他的事儿不多。她来到湖边,是洗一洗沿途采摘的草药。
湖泊挺大,贵族们划了一小块给奴隶们,蕴星眼看着来洗漱的女奴越来越多,且面熟的也多起来,赶紧将草药收拢要走。
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立起身来刚好撞见了绿织等人。蕴星一时倒也不好离开,唯恐引起南番贵人们的注意。
绿织和朱绫看上去也憔悴了不少,朱绫一眼看到她,拦住她的去处,朱绫笑了笑,似乎一不小心,一脚踢翻了她的背篓。
绿织在湖边选了个位置坐下来,掏出怀里的手帕洗干净脸,道:“都坐吧。自从到了南番,姐妹们也很久不见,大家过得可还好?”
绿织的口吻居高临下。从大将军府出来的女奴们,隐隐以绿织和朱绫为首,其他女奴本来也没有团队,所以绿织和朱绫一直认为,她俩就是汉地女奴的头儿。
于是有女奴简单说起在哪里做事。蕴星听得心里震惊,原来大多数女奴都是粗使丫头兼通房丫头,这南番的头领贵族们,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讲究。他们白天使唤女奴,一点不满意就打骂,夜里还要拖着女奴去暖床……她能平平安安混到现在,除了运气好,真的要感谢莫邪和阿朵。
有女奴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蕴星看到她脖子上全是伤痕,不忍直视。
绿织问这些自然不是为了解救姐妹们于水火,这个女奴一直哭,触动了她的心思,她不耐烦地说:“好了,你别说了。下一个。”
女奴们看到这个情景,想到自己,都失去了倾述的欲望,默不作声。朱绫得意地一笑:“绿织和我,现在是古力大人的女奴。”
蕴星无法理解她的优越感从何而来。都是奴隶,做古力的奴隶就比做其他人的奴隶高明?
绿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蕴星,问:“星儿,你的哥哥可是已经走了?”
蕴星心中一跳,这绿织为何现在还惦记着阿游。
朱绫轻蔑地看了星儿一眼,道:“你瞧她这个脏样儿,必然是最低等的奴隶。”
蕴星心里叹了口气,自己那日没给朱绫肉吃,被她怀恨在心,今日也不知道能否善了。不过朱绫这样的人欺软怕硬,若自己为了息事宁人退让,恐怕将来更难过。
想到这里,她嫣然一笑道:“果然是跟着大头领的女奴见识多。只不知南番的女奴到底是怎么分等的?”
南番人眼里,所有的汉人女奴都一样,哪里还有等次,朱绫虽然炫耀自己在古力的帐篷,其实也不过是最低等的最受气的女奴,她哪里知道女奴怎么分等,一时哑口无言。
这些日子,绿织、朱绫等女过得并不好,古力营帐里的女奴,并不是只侍奉古力,无论谁看上了她们,她们都得伺候。
绿织过得很难受,那些南番的贵族身上的味道很难闻,她为了生存还得陪着笑,任由他们摆弄。她好几次都想真不如死了算了。每一次痛不欲生想死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丛林里那个并不俊朗的少年,他把剩余的兔子肉都给了自己。如果他能来把自己救出去,那该多好。即使是做她的奴婢,也比在南番里这般生不如死好。
因着这个缘由,她看星儿很顺眼。她想,他身手那么好,自己的亲妹妹总要来救吧。到时候顺带多救一个自己,也是很容易的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闪烁着火花。她柔和地问:“星儿现在何处侍奉?”
蕴星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指着自己被朱绫踢翻的背篓,道:“我在大巫师的营帐里侍奉,这些草药可是贵人们要用的。”
她故意不提巫女阿朵。只提大巫师也没错,大巫师有一个独立的营帐,巫女们都归他节制。
果然绿织等人神色一变,露出畏惧。蕴星趁机把药材归拢,又到湖边洗了洗,放到背篓里,道:“姐妹们如果哪里不舒服可以来找我。我先走了。”
没人敢拦着她,她就这样轻松地离开了。南番人是怎么对待生病的奴隶的,她们都看在眼里。她最后这句话,让每一个女奴都对她心生敬畏。
蕴星回到阿朵的帐篷,阿朵开心地喊:“快来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字?”
她手里拿着一张汉字手写的药方。
阿朵要蕴星来也不单单是为了熬药,更重要的是她手里留着她母亲写下的药方子,她不识汉字,没办法看。
阿朵的母亲也是汉人女奴,幸好懂点医术,被大巫师要来专门伺候他。母亲把自己知道的方子都默写下来留给了阿朵。
阿朵幼时就被母亲亲自教导,所以懂一点医术,可母亲走得很突然,阿朵觉得自己只学了母亲的皮毛,母亲留下的方子都被她珍藏起来。
蕴星每日教她习字看方,觉得阿朵的母亲不是略通医术,而是非常精通。她很奇怪,如此医术高超的人,为什么流落到南番,沦为奴隶。阿朵的父亲,是南番人吗?
不过这些问题她藏在心里。两人每日拿着阿朵母亲的方子研究一番。研究的过程对阿朵来说每一天都有进步,阿朵很开心,觉得自己突发奇想要来蕴星真是太幸运了。
其实,这些日子蕴星每一天都很惊讶。她越来越肯定自己是学过医术的,阿朵母亲的方子,她都能看明白,用药精妙的地方她能感觉到,某些地方她能觉出不妥,想着可以换个一味两味能更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认知让她赞叹阿朵的母亲精通医术,似乎自己比阿朵的母亲更厉害呢。
这个发现让她感觉不错。发现自己拥有一种技能,让蕴星充满了自信。自她醒来以后,前尘尽忘,在这乱世里如同浮萍,无处可依。虽说大哥云蕴霖对她百般呵护,可大哥能力有限,实在没能给她太多安全感。如今意外发现自己医术或许很精妙,好歹也算个人才,将来回到大宇,凭着医术保命大概是没有问题的。谁没有头疼脑热生病的时候,达官贵人不是一样需要医者治病救命?
蕴星对阿朵心存感激,一心一意地指导阿朵。而一起学习的经历,让两人渐渐形成亦师亦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