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星恍然大悟,脱口道:“难怪。”
李破问:“什么难怪?”
天上的云越聚越多,一场草原的大雨正在汇聚,蕴星拉着李破的手,道:“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李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天,不慌不忙地说:“你先说。”
蕴星困惑地看着他,问:“说什么?”
李破缓缓道:“什么难怪?”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蕴星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听到他说水痕是崔经的儿子说了“难怪”。至于刚才她为什么说“难怪”,或许是难怪陆离那样子对他,难怪他要处心积虑招兵买马,难怪他想壮大自己逐鹿中原……她心生警惕,觉得这个问题若回答不好,李破会不高兴。至于李破为什么会不高兴以及她为什么竟然怕他不高兴,她压根儿没想起来去想。
蕴星开始讲她和云蕴霖去天云山的事情。李破一边听,一边随手扯了根草拿在手里把玩。她说的这些李破都知道。穆浩风从天云山回来之后简单说了水痕的情况。在东海的眼里,水痕的兵力太弱小了,但穆浩风说东海太过轻敌也不好,他非要去亲眼看一看。
他去看了一眼回来放心了,说天云山崔家后人不足为惧。
李破当时还笑,他们崔家人,历代都是文官,耍嘴皮子厉害,但行军打仗就难说了。不过浩风去一趟也好,水痕毕竟是云昭养大的。
穆浩风撇了撇嘴,说:“慈父多败儿。云昭自己的儿子……”
他本来是想说云蕴霖也不是个能干的吧。不过他忽然想起什么,就没有说完。李破当时想,穆浩风太小心了,云昭本就是说到这里他先提起的,事情过去三年了,他早就风轻云淡了。
所以他不动声色,装着没注意到他的犹豫与纠结。谁知道穆浩风话题一转,说:“我在天云山看到她了。”
穆浩风说出这句话以后,他没答话,只是眯着眼睛看刚好洒在他书桌上的阳光斑点和树影,它们一直在晃动,树影在动是风吹的,他不理解那光斑为什么也跟着动,后来抬头看了一下外面那棵树,恍然大悟,光斑原来是从树的缝隙中漏下来的。
后来,他把手里拿着的书放到桌子上,淡淡说:“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穆浩风走后,他想,她消失了这么久,前不久才有消息说她在宁国的王宫出现,这么快就又去投奔了水痕吗?
此时蕴星坦荡地讲起她在天云山中见闻,说起水痕要和宁国的李君绰合作,一起对抗东海,她小心翼翼地补充:“你会怪我吗?那时候我又不知道我和你……”
她欲言又止、怯生生解释的模样取悦了李破。李破扬眉,问:“你不知道你和我什么?”
蕴星的脸红了,她想趁这个机会搞清楚也好,不然总是不明不白的。于是她斟酌着语言,问:“我不记得我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带病来救我?”
是啊,为什么呢?李破自嘲地扬了扬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飞蛾扑火般地非要往这边来?那时候恨的时候,他想要找到她狠狠折辱?后来找不到,他想只要她活着就好;这一次他对自己说,最后一次,把她救回去就是,不要再有什么牵扯。可是一看到她,他不由自主又想继续纠缠下去。
他将手里的那根草折断,再折断,一直折到不能再折了,一甩手扔了,又随手扯过一根继续折。
蕴星看他面露讥讽之色,以为自己明白了,她能鼓起勇气问出这个问题已经很为难她了,他既不答,她也没脸再问。她是想多了,也许他只是为了解决南番,顺带救了她而已。
她心里一黯,觉得这两日的自作多情没意思,就站起来离开,快下雨了,她已经心情不好了,不能再淋雨。李破还在机械地拿草出气,看她转身离去,才回过神来,唤她:“星星?”
云蕴星猛然回头,倔强地说:“你以后不要这样叫我,这会让我误会。既然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你就不要做出一些人令旁人误解的举动。”
说完她转身就想跑,不能再待下去了,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不能让他看见。可是她的手被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轻轻一扯,她眼睛一花之后,就看见李破的脸。他又这样暧昧地招惹她,她拼命挣扎,要把他推开。
他想起自己以前要折辱她一番的心思,忽然觉得好笑,他还没有对她做什么呢,她就这么难过,满脸都是泪水。看她难过,他不是一样要心疼?
李破把云蕴星拉到怀里搂住,哄她:“我又没说我们没关系,气性这么大。不哭了我就告诉你。”
蕴星听得此语果然不挣扎了,眼泪还挂着顾不上擦,只是双目盈盈地看着他。
李破情不自禁伸手去擦,却发现越擦水越多,自己脸上也开始有水了,原来雨终于落下来了,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雨哗哗地浇在草原上的声音。
两人此时再顾不上说话,蕴星惊叫着拉着李破就跑,李破怕淋着她,伸出手掌把她的头护住,蕴星挣扎几次没挣脱,什么都看不见,只得由着李破拉着跑。
李破拉着她回了自己的帐篷,笑:“草原的雨还真是说下就下。”
蕴星嗔怪他:“早说了要下雨……”李破咳嗽了一声,她醒悟过来,李破全身都湿透了,这人是病人,不能受凉。
她忽然“哎哟”一声,想起那一皮囊药:“药?”
李破懒懒地坐下,从腰间取下一个皮囊,冲她扬了扬,意思是我拿着呢。
蕴星放了心,就催他换衣服去。李破却觉得全身都累了,由坐而躺,道:“你这是什么药,喝了困得很。”
蕴星就去拉他,说:“擦干换了衣服再睡呀。”
李破闭着眼睛说:“没力气,你帮我。”
蕴星知道自己开的那药,吃了就是犯困无力,原是想着他多睡一睡有助于康复,这下子全身淋湿要是睡着了就是病上加病、雪上加霜了。她四下里看了看,也没看到趁手的棉布,急得跺脚,他的亲卫高飞高远哪里去了,都飞得又高又远了吗?
她转身要出去找人来帮忙,却听得李破低声吩咐:“来帮我把外袍脱了。你我本是夫妻,你不必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