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来到晚上。
颂云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各色精美花灯色彩纷呈，姿态各异，夺了行人的目光，引了孩童的注意。
每逢四月末五月初时，这明州就会兴办各种灯火观赏。最初为何而赏灯已经不为人知，但流传至今日，已经成为一种风俗。
凡俗中从不缺乏能工巧匠，制作这些精巧物件的本事也不比那些观察力入微的修行者差。修行者虽然耳聪目明，心思大多放在修行上，未必擅长做这些事。而一些能工巧匠，其一，这技艺是他们赖以生存之本；其二，他们寿命或许比修行者短很多，但他们会将这些技艺传承下去，就如同薪火相传一般。
这赏灯，算得上是明州上半年间最大的活动了。各路小贩售卖花灯及各类饰品，整条街上虽已入夜，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其中最不乏的就是成双入对的青年男女和三五成群的知己好友。趁这良辰美景，与情人或好友同行，最是一番好风景。
而赏景最好的地段，又在哪里呢？
这颂云街，依河而建，两侧过路中间夹着一条宽近三十丈的河流。河流上每隔二十丈远又有一座石桥连接两端。这河上又有船夫和行船，在行船上饮酒赏灯，才是最惬意的。
河流上，一只普普通通的游船里。
船夫手中抓着桨，轻轻一拨，几十层涟漪在水中绽开，那游船便稳稳当当地向前行进着。船夫已是老手，手法十分娴熟，船上感觉不到半点颠簸，如履平地一般。
船虽行的平稳，船上的人心里，却如那水波一般，荡漾不止，心脉近乎疯狂地跳动着。
澜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才控制着自己握着茶杯和茶壶的手不去颤抖。
能让澜柯如此紧张的，不用想也知道，对面坐着的当然是倪青姑娘。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喝茶聊天了。但这次的情况明显有所不同：倪青放下姑娘的矜持主动约澜柯出来，二人也不再隔着一层薄纱，又在这么一个气氛暧昧的地方……
“平常心，澜柯，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青儿了……”澜柯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以求让自己表现得平常一些。
此时此刻，对面的倪青也好不到哪去。此情此景的确难让人不去想入非非，而面前的又是自己爱慕之人。倪青内心的紧张，一点都不比心脉狂跳接近爆炸的澜柯少。
所以这时候就构成了一个很奇特的场景：两人正襟危坐，都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眼睛死死盯着杯中的茶水。谁也不抬头，任凭时间一点点流逝。
“想想，开口说点什么……这也太尴尬了……”澜柯心里纠结地像个麻花一样，在那来回拧啊拧……
“青……”
“澜……”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对方的名字，又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在视线碰撞的一刹那，二人又像是碰到刺一样，飞快缩回了目光。
“你先。”
又是异口同声的一句，二人的脸上都泛起了一丝红晕。
“那个，咱们出去看看灯火吧。”
澜柯咳嗽了一声，终于打破了这致命的尴尬循环。两个年轻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掀开帘子来到了船头。
河岸两边，各种色彩的花灯交相辉映。不止有各种小巧玲珑的手中提灯，甚至有一座高达五丈的七色灯塔。又在河中映出倒影，仿佛在那河水之下还有另一个世界一样。青年男女们也大都手中提着灯笼，脸上带着笑意。这不是修行者的通天伟力，而是由凡俗的奇思妙想构成的奇迹。
“好美啊。”倪青的眼中瞬时被那各色灯光填满，终究是女孩子，对于这样的璀璨美景没什么抵抗力。
倪青的目光沉浸在眼前的景象中，澜柯这才敢悄悄把目光放在她的侧颜上。
明明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可以用平常心对待这个朋友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正在澜柯默默注视着倪青时，倪青忽然把脸扭了过来，这一刻，两个人再度对视。但这一次，两人谁也没有逃避，就这样注视着对方。
……
“澜大哥，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对视许久后，倪青开口道。
“呃……我看错了。”澜柯眨眨眼，又利索地把头转了过去。
“公子，小姐，可要买盏花灯啊——”
一声呼声在二人耳畔响起，总算是让二人再次转移了注意力。
旁边又有一艘游船缓缓靠了过来，是一名小贩，那船被他改造过，挂满了灯笼，都是准备售卖的。
“公子小姐，两位可以瞧瞧，这可都是能在赏灯会上夺魁的灯笼哦。”小贩脸上堆着笑，向二人挥手道。
“船家，先慢些走！”澜柯向着船尾撑船的船夫说了一句，然后看向倪青：“不如就在这挑挑吧。”
倪青应允，而后二人脚尖一点，便踏上了那售灯的船家。
“二位大可以随意选择，价格都好商量。”那商贩一边撑着船桨一边向二人笑道。
“这做工倒是精美，不过赏灯会上夺魁还差点意思。”澜柯草草看了一圈，客观地评价道。
当然，这也就是句玩笑话。商贩肯定自卖自夸说自家卖的东西好，谁会当真呢。
“不如我给二位推荐一盏吧。”见两人挑了半天也没个结果，那商贩用力地撑了一下船，让船继续向前走动，他则走到了二人面前，取下了放在最上面的一盏。
“二位看看，这盏灯是否中意？”商贩将灯递到了两人面前。
“这，这是……”倪青认真打量了一番上面的纹路，语气变得有些古怪。“这是鸳鸯？”
“是啊，这盏灯叫鸳鸯梦。”小贩明显没察觉到倪青语气中的不对。还在兴致勃勃地为二人介绍。“用的是鸳鸯戏水的意境，最适合公子和小姐这样的才子佳人。”
“店家，你误会了，我们……”
澜柯正要开口解释，商贩却并没在意，依旧是滔滔不绝：“而且您二位看，这鸳鸯灯还可以拆分开。”
说着，他在灯上的一处螺纹上一扭，那盏灯就一分为二，变成了两盏小一些的提灯。
“您二位看，怎么样？只要九两银子。”商贩笑着看向二人。“长长久久哦。”
……
最后，倪青当然是买下了，然后澜柯坚持付了账。
至于商贩那？当然没解释，越解释越乱。
二人重新回到船上，只是手中多了一盏鸳鸯灯。
船夫船桨一撑，小船随水悠悠。
灯内火光微微亮，那鸳鸯相互依偎的轮廓，也被照的更加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