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和秦天此前所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相差甚远。
就像是小孩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回到家后,父亲不在意地打了一声招呼一样。
要知道,自己这一走可走了七年。
父亲对自己这么离去一定是心怀不满的,这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他设想过很多种相遇的情景,或许会发生争执,或许会冰释前嫌,或许就像眼前一样很是随意。却没想到......真的会这么平淡。
秦天有点难以置信。父子两个阔别七年,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居然就这么简单?
羊玄清却像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幕一般,双手环抱与胸前,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
“嗯。”秦天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眼神飘忽着,最后只能十分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这爷俩的性格,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羊玄清暗暗想道。“指点别人一套一套的,到了自己身上却不懂得怎么表达。”
秦天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有很多话堵在喉咙里,堵得生疼,却又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是这庞大的家族二分之一的管理者,是族中的领头羊。几乎是以一己之身镇住了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的作祟之心。除了权势,还有实力,更有和实力相匹配的德行。他是在族人眼中备受敬仰与推崇的伟大家主。
......却也是个把家事搞得一团糟,不负责任的父亲。
“就这么正式?见你儿子也要在云霄大殿里?”秦天还是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但说实话,效果不好,甚至让气氛更冷了下来。
“......怎么,见我云一脉的后代,在这云霄大殿里,有什么问题吗?”秦天的父亲淡淡道。
“我娘不在这边?”秦天皱了皱眉头。
“此处是云霄大殿,又不是供人居住的府邸,她当然不在。”
“云裔后代,云霄大殿。呵呵,想必在你心里,我的名帖上,先是秦族云裔子弟,然后才是你秦峻云的儿子吧。”秦天未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那站在深处的身影。
“唉......”羊玄清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爷俩就不能消停消停。说话一个比一个冲。”
“你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要我来提醒你?”大殿前的那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我姓秦,名天。出身青州。那个问字,我从来就没想要过!”秦天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哼,没有这个问字,没有这个秦字,你觉得你还会有这些修炼资源?!你觉得你还会被高高在上的昊凌道君看中收为弟子?!”秦峻云喝道。“你得感谢你的血脉,有了它才有你的今天!”
“没了这血脉,难道你就不是今天的你了?”秦天气极而笑。“无论有没有这血脉,有没有这家主之位,你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失败!”
几句话过后,秦天也不想再与他多浪费口舌,转身愤愤离去。
这次回来,原本秦天还期望着,作为父亲的他,会不会有所改变。
如今看来,果然是奢望。不,简直是天方夜谭!
看着转身离开的秦天,羊玄清并没有急着追上去,而是转头看向了台上的秦峻云。
“小桑,不是我说你,都多大的人了,堂堂的一族之主,你就非得和你亲儿子摆出来这幅臭脸?”
“羊伯,我......”秦峻云想说什么,却又生生止住了。
秦天这一辈,是问字辈,所有当代的内宗弟子都算在内。所以秦天的原名应该叫秦问天。往上一辈则是峻字辈。如那执法堂的秦峻寒。
而每一代成为家主的秦族子弟,都可以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风”或者“云。”比如那风一脉的家主,就叫秦峻风;云一脉的家主,也就是秦天的父亲,原名叫做秦峻桑,成为家主后就有资格改名成为秦峻云。
这里还要说一句,羊玄清也是看着秦峻云长大的。当年他被秦峻云的父亲救下,又传授修行法门,才有了如今为了祖孙三代还在鞠躬尽瘁的老管家。“羊伯”这个称呼,也是秦峻云的父亲让秦峻云这般称呼的。羊玄清也就把这个“伯”字理解成了管家的意思,所以哪怕到了秦天这一辈,羊玄清也让秦天称自己为羊伯。
其实修行界中,年龄辈分一类的事情也就没那么重要了。除非是三代以内有直接血缘关系,否则都是按照实力修为强弱称呼一声前辈晚辈。
“小天回来这一趟容易吗,吓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要回秦族。你还非得弄成这样。”羊玄清摇摇头。“这点你就不如芝晴,怎么两个人成亲那么多年,就没跟人家学会点好脾气?”
“行了,我也不说了。小天那边我跟着,他估计会回府上去见他娘,你也准备准备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和你儿子说话!”
教训完秦峻云后,羊玄清也转身去追赶秦天了。只留下秦峻云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
秦峻云站在家主座之前,看了看那大殿最正中位置的青玉宝座。随后又转过头,顺着大殿的大门看着那外面的苍茫天空,若有所思......
秦元城分南域和北域,两边的核心分别是两座大殿,一为云一脉的云霄殿,一为风一脉的啸风殿。各个建筑居所也围绕着这两座大殿而建。
而在秦元城的上空,又有一座城中之城,那是借助阵法以及洞天之力悬浮在天空中的一座宫殿,也是执法堂和秦族祖祠所在。只有达到合一境以上,拥有长老身份,才有资格居住在那里。
此处被称为神秦域。
原本身为家主,且实力达到合一境的秦峻云,是有资格携家眷在那里居住的。但在七年之前,因为秦问天离家,秦峻云的夫人林芝晴主动选择要离开神秦域,到下面的秦元城去。秦峻云也就一同搬到了下面。
对于整日都要忙于处理族中事物和修炼的秦峻云来说,住在哪里没什么区别。对于芝晴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并非修行者,只是连炼精境界都没有达到的凡俗而已。此前还有儿子陪她,儿子走了以后,自己一个凡人留在偌大的神秦域,也冷清了些。
芝晴夫人虽不是修行者,却也颇受云一脉弟子的敬重。不仅因为她丈夫是秦峻云,也因为她的平易近人和体贴温柔。因为闲不住,她便自己找些事做,或是女红,或是厨艺,自己用不完的,她便分给路人。
慢慢的,整个秦元城北域的女眷都被她带动了起来。或是做些糕点小食,或是制些饰品服饰。原本枯燥无味的秦元城,也被她添上了一份人情味儿,更有了一丝生机。
正因如此,她在秦元城的凡俗中的名望,堪比秦峻云在秦族中的地位。非但是紫衣的外宗弟子。哪怕是身穿黑袍的内族弟子,也要尊称她一声“晴夫人”。
晴夫人没有什么架子,人也闲不下来。喜欢每日在街道中走动,几乎每个人她都能记下名字,然后热切地打声招呼。这与澜柯的过目不忘不同,她是真的用心去记下每一个认识的人。
秦天虽然离开了青州,但不代表他不关心这里发生的事。母亲后来发生的事他也从羊伯的口中大概知晓了些。在来之前也知道了现在母亲的住所。
只不过之前秦峻云让他去云霄殿时,他还以为父母都在那里。早知道的话,那云霄殿的门槛,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秦天直接一路径直到了母亲现在的住所,其实只是很普通的一座宅子,至少作为堂堂秦族家主的宅子,这里显得太过简陋。
羊玄清此时也追了上来,但是他依旧没有走上前去,而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秦天叩响了门环,随着门环与大门撞击的声音响起,他的心跳也渐渐加速起来。
等了许久后,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秦天无奈地笑了一下,回头看向羊玄清:“羊伯,咱们还是......”
“天儿?”
一声带着颤抖的熟悉的呼唤声从另一边传来,秦天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转头看去,一个挎着菜篮子的美妇人正看着自己,眼中还带着点点泪水。
“娘......”
秦天一时间竟然有些哽咽,看着这在记忆深处的面容,先前回来一路上的憋闷和委屈,在这一刻居然是差点按捺不住。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晴夫人放下菜篮,快步跑到秦天面前,想张开双臂,但最后却只是摸了摸秦天的脸颊。
“我的天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