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份,正在拼死一搏的侯景自然一直没有休息。
攻下了南谯州城后,侯景就开始谋划下一步的策略。慎重考虑后他决定领兵南下,直取历阳。
历阳是一个很重要的城市,扼守着能渡过长江的采石矶,是建康城西岸的门户。而此时在江北围剿侯景的主力部队还在把守大城市合肥,并没有南下支援历阳,而统帅萧纶此时正在把守建康东侧的渡口京口,自然也没有办法派兵支援。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十月初二,侯景依靠充满战斗欲望的军队毫无费力地攻克了重镇历阳,并且成功把被俘虏的历阳守军都招募进了自己的队伍。
侯景的队伍又壮大了,此时已经发展到了两万余人,成长为长江北岸一个不可忽视的势力。
但是侯景此时并没有任何兴奋之情,他知道这两万多人在偌大的南境根本就不够看,而且在他攻下历阳后,所有人都能想到他要从采石矶渡江,自己已经没有了可以周旋的余地,但靠着这两万人强行渡江只怕还是有去无回,侯景又陷入了两难。而且此时侯景的军队还有一个最大的死穴:没有大型军船。
没错,侯景虽然连续攻克了两个城市,并且让军队迅速成长起来了,但是对于水战必须的军船他并没有,他知道想要靠那缴获的几艘商船攻克重兵把守的采石矶绝对是痴人妄想。
采石矶是建康城西侧的长江渡口,易守难攻,哪怕只有一千名士兵防守,侯景的两万人想要强行登陆也都是痴心妄想。
现在的局面又让侯景想起了在河南起兵的日子。那时他虽然也是一直在赢,可不管怎么赢都没有任何用处,他知道自己只会越打越弱。
此时的局面如出一辙,侯景知道自己的军队虽然迅速到了长江渡口,可是如果他一直渡不过长江,那么长江北岸的十万大军过段时间就会围上来,等待他的只有背靠着长江被完全歼灭,这是个彻彻底底的死局。
侯景又开始昼夜不分地躲在书房研究策略,他的主力谋士王伟和归降的历阳郡守庄铁也一直陪着他演算各种策略。但结果依然很不理想,靠着缴获的几艘商船别说攻克采石矶,就算遇见了南境的巡江部队也是必死无疑。
局面依然非常恶劣,侯景的心情非常沉重。
而此时梁国的朝堂上还是一副欢快无比的氛围。
老皇帝萧衍早就暗中下令把长江北岸的军船都调到了南岸,他知道没有船就算侯景再怎么折腾也是渡不过长江的,他觉得目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心中志得意满。
现在整个朝堂研究最多的事情,还是怎么处理过段时间要被抓捕过来的侯景,还有跟着侯景一起叛乱的南境军民。
最后信了一辈子佛的“皇帝菩萨”萧衍还是慈悲为怀,决定到时饶侯景一命,并且那些叛乱的军民也都只是罚贬为奴,以前已经为奴的就到偏远之地戍边。
萧衍做完这个决定后知道自己未来在史书上的评价又会提高一些,心里很是满意。
但是欢快的朝堂上也有不和谐的声音,都官尚书羊侃在这副大好形势下依然危言耸听,不停地劝说萧衍要增加巡江部队,并且要加派重兵把守采石矶。
一心为皇上着想的中领军朱异狠狠驳斥了羊侃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行,但是仁慈的萧衍为了安抚上了年纪的老将羊侃,还是象征性地派了自己的外甥轻车将军王质率领三千水师在采石矶附近巡江,而“一心求战”的羊侃就率领一千人在台城门口防守。
羊侃没想到皇帝萧衍竟然对此事这样儿戏,开始愤懑不平地大发牢骚,逢人就说“我们都要完了”。虽然皇帝萧衍也听闻了此事,但也非常大度地没有计较,中领军朱异因此对皇帝萧衍又是大夸特夸了一番。
虽然有羊侃这种不和谐的因素在,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战斗的局势非常明朗,侯景现在能做的只有在历阳等待十万大军慢慢围上来,然后在江边被彻底消灭。
其实就连侯景自己也是这样觉得,他已经在书房看了一天一夜的地图,看得神智都有些恍惚了还是束手无策,而此时作为谋士的王伟也是唉声叹气。
就在侯景接近绝望的时候,他的亲兵忽然来报,说有自称是临贺王萧正德派来的使者前来交涉。
侯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激动,马上让亲兵客客气气地把使者迎了进来。
“临贺王手下长史顾雍前来拜会侯景大将军。”使者进到书房后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
侯景马上更加规矩地回了一礼,“侯姓小胡拜见顾长史,不知天神王爷有何事要谈。”
顾雍看见侯景这很是规矩的动作后笑了笑,“王爷想要和将军确认一下,将军前些日子送来的书信可还算话?”
侯景赶忙点了点头,“自然算话,小胡只想在南境求得一处苟活之地,为此甘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顾雍哈哈一笑,“如此便好,我这里有一份王爷亲笔手书的契约文书,等到将军帮王爷夺得大位,会赐给将军长江北岸的三个州和大司马之职。”顾雍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书递给侯景。
侯景拿过文书后看都没看就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迅速盖上了自己的印章,随后把文书恭恭敬敬地交还给了顾雍。
顾雍哈哈一笑,“将军果然痛快。不知此时将军在为何事担忧?”
侯景又是施了一礼,“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和长史,小胡现在苦于没有用来渡江的战船,为此忧心不已。”
顾雍慢悠悠地扶起了侯景,“将军不用担忧,王爷这两日就会送来十艘南境的军船助将军一臂之力,将军可在此静候佳音。”
侯景赶忙又是一拜,“小胡此生定奉王爷为主,拼尽全力辅佐王爷成就一番大业。”
顾雍大笑着把侯景扶了起来,“如此甚好。那么将军请留步,我这就回去向王爷复命。”顾雍说完就要向外走。
“顾长史且慢”,侯景慌忙拦住了顾雍,然后接过了王伟递过来的一盒金银珠宝,“小胡的事就麻烦顾长史了,希望长史在王爷面前为小胡美言几句。”
顾雍大笑着收起了侯景递过来的珠宝,他用手一掂就知道这些珠宝价格不菲,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将军放心,我一定据实已报。”
侯景赶忙又是一拜,随后跟在顾雍身后亲自把顾雍送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远去后,侯景神情平静地回到了书房,和刚才的谄媚姿态判若两人。
“这个萧正德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军船?”侯景轻声问身旁的王伟,他感到此事有些奇怪。
“虽然我早就听闻萧正德被授予了管理建康防务的权利,但也是没想到他竟然能送来十艘军船,真是天佑将军啊!”王伟此时非常激动,眼前的必死之局忽然出现了转机。
侯景还是非常平静,“这还是多亏了先生你啊,没想到萧正德这种小人竟然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处,倘若有了这些战船,我们便有了三成胜算。”
虽然有了十艘强大的战船,但是侯景知道面临易守难攻的采石矶也堪堪才有三成胜算,随后他马上开始和王伟演算渡江的具体策略。
而另一边,萧正德收到顾雍拿回来的文书后就一直欣喜若狂,他没想到自己在年近五旬时终于等到了登上皇位的机会。
前些日子萧正德听闻侯景在重兵布防的江北也能势如破竹时,马上就意识到了侯景拥有神鬼莫测的统兵能力,再加上侯景就算再厉害在南境也是没有任何基础,必须得依赖他的名望才能站住脚,想到这里萧正德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侯景合作。
以前作为一个只有爵位的王爷,萧正德并没有太多和侯景合作的资本,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没想到一直被猜忌的自己,竟然被以前的父亲、现在的伯父萧衍赐予了管理建康城防务的重任,他马上意识到这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登上皇位的绝好机会。
正好现在建康城附近有十艘归他管理的新造军船,收到侯景的答复后萧正德马上派人把这十艘军船以运送军用物资的名义送到了江北,偷偷交给了在渡口等候的侯景部下,随后让他的部下偷偷坐小船回来,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援助了侯景。
侯景获得十艘崭新的军船后很是兴奋,但是心里仍然忧心忡忡。他知道自己没有水军,不管是从北境过来的八百亲信还是新招募的两万名士兵,都不是久经训练的水军。倘若他现在渡长江,别说强行攻下采石矶,哪怕遇见南境的巡江部队也是束手无策。
困难是一个接着一个,但这都在侯景的意料之中,他早就知道此次举兵是九死一生,所以他没有任何抱怨,只是继续研究渡江策略,然后让军队里少数几个知道怎么驾驶大型船只的南人把驾驶之法传授给其他人。
他知道老天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这两天他的军队就必须要强行渡江
此时侯景还在书房里仔细地研究挂在墙上的南境地图,脑海中在同时演算几十种渡江策略。王伟也坐在一旁默默地思索哪些细节能增加己方的胜算。
“派去绑架人质的士兵回来多少了?”闭目眼神的侯景随意问道。
“除了去岭南的三人没有回来外,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此次行动我们一共折损了一百二十六人。”
“这么多?”侯景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他的精锐手下突然袭击没有防备的地方势力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损伤。
“南境的地方豪族也颇有些实力,这些伤亡难以避免,不过幸好他们都完成了任务。在南谯州城我已经派人把这些人质都严加看管起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派上用场了。”
侯景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接着问道:“去岭南的三个人还没有回来吗?”
“是啊,岭南路途遥远,需要多费一些时间。请将军放心,那三人都是将军的亲兵,身手极为了得,此行定能完成任务。”
“那三人身手确实颇为了得,我对此倒是不担心。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如何渡过长江,先生可有什么好的计策吗?”侯景接着问道,他确实不担心那三人会失败,因为那三人都是他手下最精锐的亲兵,即使拿到北境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王伟此时也只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随后二人又开始盯着地图仔细演算。
但是侯景和王伟都认为万无一失的去岭南绑架人质的亲兵,却突然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那二人完全想不到为何在酒楼吃晚饭的时候突然就冲过来三十多号人,而且还二话不说的就和他俩动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