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挑了个良辰吉日,《女权》就开拍了。也没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仪式,就全体人员简简单单地上了个香。
聂导导戏喜欢从难到易,先将难的和大场面磨好了,后面拍简单的戏份就轻松了。第一幕戏就是群戏,是许平君初见小雏菊的戏。小雏菊的扮演者叫黄艺,今年二十一岁,听说是从小在话剧院长大的。
“许平君,小雏菊,你们过来。”聂导习惯在片场叫演员角色名,说这样更有助于帮助他们入戏。
“小雏菊是云良阁的头牌,以菊为名,又说了雏,你要表现出她的纯洁、傲气和风尘。零落尘泥,偏向往自由,可又自卑自怜,你要好好想想。”聂导看着黄艺,给她讲戏。
又对岑佩说:“许平君是仕宦家族出来的大家闺秀,她对小雏菊是鄙夷的,但她又理智地知道这不是小雏菊的错,所以又饱含同情和悲悯。人类天生就有对美的向往,初见小雏菊,许平君也有对美的惊艳。”
看到两个人点头沉思,显然听进去了。聂导挥手让他们自己去想想。
“许闻君,朱振理,辜嘉树,你们过来。”许闻君是许平君的哥哥,扮演者是欧哲,是一位三线演员。朱振理和辜嘉树则是许闻君的好友,宁阑饰演朱振理,包褚饰演辜嘉树。
“她们那边在拍的时候,你们也要保持交谈的状态,神情和动作都要有,表明你们在激烈交流知道吗?”见三人点头,聂导也没说什么,都是有经验的演员了,这点小事应该没问题。
他自己又招来场务,询问现场准备情况,并让群演做好准备。
“第一百三十七场,开始!”
小雏菊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裙子,手上摇着小巧的纸扇,纸扇上画着一丛盛开的瑶台玉凤。小雏菊倚在云良阁的窗口,风吹着她纤弱的身子,整个人宛若要乘风归去一般。她将头微微探出去,闭上眼,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对面雅轩楼,许闻君几人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许平君有些烦闷的到了窗口透气,看到这一幕,被美冲击,瞬间呆愣了一下。
晨露朝阳映着乘风飘去的美人,着实令人惊艳不已。可稍后她想起了对面是什么地方,鄙夷一闪而过,浮现更多的则是同情,是悲悯之色。
“咔。你们过来。”听到聂导的话,场记记录,立刻将场地清理了一遍,将场面恢复如初。
“岑佩,你的表演太收了,放开一点。”电视剧和电影不一样,电影更能表现微表情,但电视剧更要的是动作。
而黄艺,“黄艺,你太放了,你要收着一点。”黄艺是聂导从话剧院找来的,她演惯了话剧,习惯了调动全身来为表演服务,太活太闹了。
“你们要有一种宿命感,懂吗?等下还要拍小雏菊被赶出云良阁的戏份,你们两人先去对对戏吧。”说着聂导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坐在摄像机旁边的苏荔说,“小苏,你去帮帮他们。”
“好,我们去那边吧。”苏荔应了一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先走了。
苏荔三人站在几棵柳树下,柳丝悠长悠长,柳絮缓缓飘下,阳光洒下来,场面好看的紧。五月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季节,既不像初春那样寒冷,也不像夏日那样酷热,风是柔和的,阳光是暖和的。
“怎么说呢?”苏荔有些苦恼,她沉吟片刻,组织好措辞,缓缓说道,“应该说她们两个像是一面镜子,对,镜子。”
“小雏菊她原也是官宦世家出生,读书识字、琴棋书画、识人用人这些都是学过了,所以她才能凭借才情和头脑成为云良阁卖艺不卖身的头牌。但不同的是她十四岁那年,父亲抽大烟赌博赔光了家产,为了抵债,她父亲就把她买了,她兄长是男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卖,所以只能卖了她。”
“而许平君呢,他父亲在她十四岁那年也抽大烟,也赌博,所以许嵩身体不好、面色有些发黄很瘦而且比他实际年龄要大个两三岁,这就是后遗症。但是呢,在这一年,许父事发,许家祖父因上门讨债的人被气死,祖母也走了,临终前让许父戒烟戒赌。许父是个孝子,他照做了,而后许家成了现在的许家,许平君成了现在的许平君。”
“所以,两人的见面是宿命般的相遇。而且许平君是在小雏菊身上第一次看到女性所遭受的不公,她少了二两肉就可以被当做货物,人命低贱若此。”
聂导见三人走远,一看眼前这场地,当即决定将下一场戏提前,留给岑佩她们足够的酝酿情绪的时间。
“来来,红娘,江笙,海棠,你们先拍。”红娘、江笙都是老戏骨,拍起来省时省力,海棠就是个花瓶,也不要紧,而且都是一个场景,让他们先拍,正好不要浪费了时间。而且这几场戏本来就是连着来的,用的一个场地和背景,此时也不过让红娘和江笙他们提前了一场戏而已。
早已穿上戏服,在旁边等候的红娘三人应了一声,往各自的站位走去。
“场务,场务,第一百三十八场,把车开来,保镖哪去了,这些群演让他们继续,到时候拍起来有点眼力劲啊。”
聂导是九十年代的导演,带他们的是一些六七十年代得老导演,受他们影响,聂导节俭惯了。习惯按场地来拍戏,节约经费。
等了十分钟,场务全安排好了,演员和群演都通知到了。
“一百三十八场。”打牌。
红娘是云良阁的老鸨,年轻时也是这的头牌,年龄大了,看多了这楼里的悲欢离合,也没出去,做了老鸨。江笙是三合会的会长,也是这云良阁的背后老板,云良阁是三合会用来搜集情报的场所。
跨过门槛,迈步进去,云良阁里人声鼎沸,群魔乱舞。平日斯文老实的男人们撕下了那张假面,搂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们,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行至二楼才安静了些,二楼是雅间,给那些有身份的、需要清静环境的客人用的。进了他平日所用的包厢,鲜花茶水茶点全部摆好了。海棠也在那里等着了,看两人进来了,起身往里间去了,而后琵琶声泠泠奏响。
聂导看着镜头前的两人频频点头,脸上都带着笑意。江笙穷苦出身,后来混黑帮出人头地之后才学的读书识字,但他从始至终信奉的都不是读书人那套,而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江笙应当是儒雅中带着粗鲁,笑容温和却又阴狠,陈民宏演的很是到位。
江笙十分信任红娘,可以说红娘是一路摸爬滚打、遭受无数背叛的江笙最为信任之人,所以江笙最终才会因为红娘的一封错误情报失了性命。虽然剧本上没有明确写出来,但两人应当是有过一段过往的,这段过往造成了现在这两人可以说得上相依为命的情况。
杜月英饰演的红娘前场一身风尘气,神态动作都是个合格的老鸨,杜月英在演红娘在演戏。而后进了包厢,红娘才犹如卸下了盔甲一般,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神情写意,眉目含情。
两人不过一掌的距离,挨得极近。
“上个星期四,青帮的来了。”红娘一边侧身给江笙倒了一杯茶,一边说道,侧脸温柔中掺在着肃穆。
“上海青帮,他们到北平来干什么?”一点也没怀疑红娘的情报,江笙只是蹙眉,有些疑惑。道上的地盘向来分的清楚,到了别人的地方可就代表着越界,要被剁爪子的。
“听说他们是为着那些前朝遗老来的?”前朝亡了,还有些前朝遗老没亡呢。
“呵,什么前朝遗老,那就是一群老顽固。”江笙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整天幻想着恢复清朝荣光的蠢货,也不看看现在这是什么光景。“我看呐,他们为着的可不是这么些个蠢货,而是他们手里的财宝吧。”那些人当了那么多年人上人,也不乏聪明人,当年留了后手也说不定。能让手握十里洋场的方郁城动了心思,他们手里的财富估计不少呢。
江笙慢慢理清思绪,想着怎样可以往里面插上一手。这都到了他的地盘,并且消息不严密让他知道了,这不吃点肉怎么也说不过去吧。红娘也不说话,纤手拨动着香炉,调着香薰,整个人显得温柔祥和。
“玉儿,那几个青帮的你好好关注着,不要底下的人失了他们的行踪。”玉儿唤的是红娘,红娘本名郎玉。
“行,我让小四看着去了,不会丢了的。”小四以前是个三只手,是红娘手底下最擅长跟踪的人。
“你办事,我放心。”江笙抚慰的轻轻拍着红娘的手,眉目之间全是信任。身体自然舒展的躺了下来,红娘也在一旁闭目养神,琵琶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彻室内。
“咔。来,保一条。”随着聂导这句话,剧组像个陀螺一样快速的旋转了起来。各人各就各位,将上一幕戏重新拍了一遍。
等苏荔她们回来之后,知道她们准备好了,又将一百三十七幕戏拍了十几次,磨合了十几回,才总算拍摄成功。
这样的辛苦打磨,最终成片的一幕使聂导十分满意,也成为了这部电视剧的一个经典镜头,为后来人称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