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一个青年男子,一米八左右,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着像是个文化人,一身书卷气。
看着他苏荔觉得有些眼熟,思索着在哪见过。
“你们好,我是左城,岑佩的丈夫。各位请进!”他侧身示意他们进去,说话慢条斯理。
听到名字,苏荔想起来了,“左老师,您好!”
“你认识我?”左城有些迟疑,他记性很好,教过的学生都记得,但苏荔在他的印象里是没有的。
“我曾上过一堂您的公开课。”见左城并不记得她,苏荔提醒道,“魏晋风骨那堂课,讲谢安的。”
“B大的?”他是B大历史系副教授,主要研究魏晋南北朝。
“不,我是中戏的。”邵言本科和研究生都在B大读的,那次他去请教拜访恩师,苏荔去等他,无聊在校园里闲逛的时候正好赶上了。
左城讲课深入浅出,风趣幽默,典故信手拈来,苏荔受益匪浅。
“左老师,这是聂双声,聂导。这是余沈,余制片人。”既然认识,苏荔自然而然承担了介绍的责任。“聂导,余制片,这是左老师,B大历史系教授。”
“你们好。”左城向两人微微颔首,伸出右手。
果然是文化人啊,两人对视一眼,上前和他握手寒暄。
“左老师,您好您好!”聂导这时迸发出了无与伦比的热情,他往常就自诩大老粗,说平生最敬重文化人。刚开始的时候对着苏荔也是一口一个“苏老师”地叫着,还是后面熟了才改的口。
“您好!”余沈也上前和他握手。
寒暄完,三人才到了岑佩床前。这是一个普通的单间,四面都是白墙,中间搁着床,对面摆着一个高高的柜子,窗户旁有一张矮木桌。
岑佩现在醒着,将枕头垫在腰后,坐了起来。卸了妆素颜,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
“医生怎么说?”聂导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询问道。
“医生说情绪波动太大以致动了胎气,需要静养。”说话是左城,说话时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严肃。
闻言聂导摸了摸鼻子,没有吭声。中午那场戏是情绪爆发戏,是拍许平君收到秦陵之寄的信,也是最后一封的信的一幕。
许平君刚刚收到远在战场上的爱人寄来的信,这信历经千山万水、穿过硝烟和战火才传到她手里。
她看到开头的“吾爱,见字如晤”笑开了花,接下去正文字里行间全是秦陵之一路的见闻和他对未来的期许,他们这一辈人都渴望着改天换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并为这个美好期望付出努力,奉献着自己的生命。
待到结尾“我的爱意如长日不息,时刻期盼与君再相逢”的时候,许平君扬着灿烂的笑容,眼中含泪又饱满希望,手一遍一遍的摸着那行字。
宝贝地看了许久,她才回到房间开开心心地准备回信。就在这个时候,她哥哥许闻君拿着一份报纸神色悲切地走了进来。报纸头条就是日军空军在绥远投弹,华北沦陷的新闻。
许平君大惊失色,将报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将一字一句的意思都揣摩透了,全身卸了力气,倒在椅子上。心中悲恸万分,呆呆地看着外面晴空万里,眼泪止不住的流。
等这一幕戏演完了之后,岑佩刚站起身就倒了下去,可能是因为这戏才动了胎气。
苏荔不知道上午具体的情形,只是觉得事情大条了。静养静养,静心休养,说得好听。不能动气,情绪波动不能太大,等岑佩修养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而余沈则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了了个大槽,表情呆滞,他直接被砸蒙了。眨巴眨巴眼,回神了。这要怎么弄的,怎么就弄出一条小生命出来了?
聂导左右看看,摸了摸下巴,又将视线转回岑佩,“那你接下来的戏打算怎么办?丑话说在前头,剧组等不了那么久,你早点下决定。”
“聂导你们放心,戏我还要拍的,明天我就回去。”岑佩不顾丈夫的黑脸和眼神示意,斩钉截铁地说道。拍了这么久只差结尾了,她也不甘心放弃。
而且越拍下去她就越知道,《女权》将会是她事业的新的起点。她不想一辈子只在文艺片里打转,她想要流量,想要知名度,想要拍更多更好的戏。大饼已经吃到嘴里,她绝不允许中途出现任何失误。
“不行!”左城脸色差到了极点,抛弃了惯来的修养厉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见岑佩还是倔强地不低头,固执己见,他怒火难抑,压低嗓音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不,行!”
“我说可以!”岑佩也怒气上涌,高声强调,脸颊稍红,眼中晶莹闪烁。
“岑佩,你知道你在干些什么吗?你三十多了,高龄产妇,身体又不好。你能不能不要任性了好不好,你硬是要折腾的话,孩子呢?你能不能为我和孩子想一想?”见她一副快哭了的模样,左城也有些不忍,但还是硬下心肠强硬地说道。
他们两个谈了十年恋爱,结婚五年,期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但今天他确实是觉得有些疲惫了。
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岑佩还没有什么知名度,两人还能像普通情侣一样出去逛街、吃饭、游玩,有闲暇有精力。等她的事业稍稍有所起色的时候,她整个人忙得团团转,连打电话的时间也没有,常常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这么多年的地下情和隐婚,另一半不在,只剩他一个人,恋爱谈了没谈一样,婚结了和没结一样。
他知道她们这一行生存不易,看着她一路走来的艰难,期间种种他都忍了。
但人是会累的,他不可能总是迁就和退让。便是再是浓烈的爱情在时间里也是会慢慢淡去,更不要说他们两个生活圈子没有交集,一人的生活圈子平淡安然,而另一人则繁华浮躁。
交流少,碰面少,缺少沟通,缺乏共鸣,左城觉得他的爱意快被时光磨没了。
岑佩看着左城眼里的光芒慢慢熄灭,她感觉到了她正在失去什么,一下子就很慌乱,心跳得很快,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明盛,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保护他的,你相信我!我们两个都会好好的。”城,盛也。明盛是左城的字,他出身书香世家,家里还有长辈为小辈取字的习惯。
她难道不想有一个和爱人的爱情结晶吗?她想的,她快想疯了。从谈恋爱的时候就想着以后他们的孩子会怎么样怎么样,长得像谁,像爸爸还是妈妈?她要怎么教导孩子,做严母还是慈母?有了孩子以后的人生规划,她全在脑海里想了不止一遍。
“我相信过你很多次,可事实证明,呵呵!”想起从前,左城将她的手拂去,一脸冷色。“而且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样保护孩子?”
“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岑佩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觉得有些绝望,“最后一次好不好,拍完这部戏我就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修养我就修养,你让我工作我就工作,好不好?”她低声下气地哀求着。
左城也希望再相信她一次,可想想以前,她失信过太多次了,他狠狠心没有吭声。
两人一坐一站的对峙着,咬紧牙关,寸步不让。整个房间的气氛十分紧张,两人都有理,帮谁都不好。见证了两口子吵架现场的聂导、苏荔、余沈尴尬症都要犯了。
“哎哎哎,你们好好谈。”聂导看着两人意见不统一,有些心烦,转移话题问道:“张佳人去哪了?”
“张姐去公司了。”张佳人将她送到医院,通知了左城后就去公司公关去了。说道这里岑佩就想到了张佳人路上接的那个电话,脸色一黯。
“啊,这样啊,她的意见是什么?”夹在吵架的两口子中间,向着谁都是里外不是人,聂导只能选择和稀泥。
“聂导,您不用再说了,戏我肯定要拍的。”见聂导在转移话题,岑佩再重复了一遍她的决定。
“啊,这样啊。这就好这就好!”虽然左教授的脸越来越黑,但他的戏还能继续拍,聂导还是觉得很高兴。
“小苏啊,到时候你把剧本改改。”得到了岑佩的肯定,聂导就神气了起来,也顾及左城的情绪,他转头看向尴尬的站在一旁的苏荔说道。
“聂导,这......”苏荔感觉很为难,后面的戏份都是除了一些爆破戏,就是女主的情绪爆发戏,也是许平君的高光时刻。现在不让女主情绪波动太大,这要怎么改?
聂导望天望地就是不看苏荔,余沈也避开了苏荔求救视线。他们也看了剧本,知道苏荔难处理,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女主角这个情况,戏也拍了大半中途换角也不现实,只能改剧本了。
见岑佩和左城充满期待地看着她,苏荔只能扯着嘴尴尬的笑道:“我尽力,尽力,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