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进入山洞的繁杂过程,出山洞则简单许多。沐云起伸手拍三次,洞壁便开了。
当然,自石台跃出瀑布时又被淋了个透彻。
琅琅锵锵,紧锣密鼓般的金铁交击声传来。
糟糕!
还未落地,他心下便“咯噔”一跳。
视线中,不远处的荒野上两道身影上下翻飞,一者穿白袍,一者着灰衫。夕阳西下,刀剑在余晖中泛出嗜血红芒。
出现在生死搏杀之人身旁可不是件好事,沐云起清楚得很。而当他们停下身形,则更为糟糕。
便如此时,白袍灰衫于半空遭遇,刀剑掠出道道残影,呼吸间交击数十下。天地元气激荡,二人被反噬之力推开,踉跄着落回地上。
这是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白袍青年剑眉星目,灰衫青年虎背熊腰。站稳身形后,他们默契地停了手,同时看向数十丈外瀑布下的沐云起。
沐云起但觉周身一紧,即便隔了些距离,也感受到灼灼杀机。
“晦气,晦气…”他心下暗忖,面上则不露声色,遥遥作了个揖,高声道,“二位兄台莫怪,小子只是偶然路过此处,无意打扰。小子这便走了…”
话音未落,空气中忽地传出尖锐之音,漆黑阴影跨越数十丈距离,直扑他面门而去。
“嘿!”沐云起脚下猛然用力,腰身一拧躲避开。
阴影撞在瀑布旁岩壁上,“砰~”岩壁破裂,碎石四溅。
那是一支箭,泛着金属光泽,半截没入岩石中,半截露在外面,犹自颤动不止。
这架势,是要自己的命么?
他心下气愤,刚要大声质问两句,“咻咻咻~~”又是破空声,不绝于耳。
同样锐利的箭矢,呈品字形,带着凛然杀机呼啸而至。
对方的确下了死手,三个品字共计九只箭,覆盖周身各处,避无可避!
“跬步!”千钧一发之际,沐云起轻喝一声,丹田下那枣核大小的星海强自颤动,元气被挤压而出,灌注于脚底。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是方寸间移动的身法,长于闪避,他已修行五年之久。
他脚下生风,在第一支箭临近眼前时,便横移了出去。
咽喉处传来肃杀气息,那是第二支箭,原本对着肩膀而去,现在则射向脖颈。
沐云起再次移动,脚步不停,身形半侧掠出诡异弧度。
这一刻,他化身善舞者,身形舒展,须臾间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周遭三尺方圆是他的舞台,他只在其间舞动,依靠出人意料的诡谲身法和九支箭矢之间的时间差躲避。
“竟然…竟然…”原野上传来惊呼,灰衫青年右手握弓,惊骇莫名。身前,三指宽环首刀斜插在土里。
方才,他手执弯刀,与白袍青年激烈搏杀。现在,他以手中长弓射杀沐云起。但不管是刀剑相交,还是搭弓射箭,都未曾建功。
对于初窥启灵境,已开始演化灵身的天才青年,对于“一城之希望”的他来说,当真是难以想象之事!
沐云起停止了舞动。他又回到三尺舞台的正中央,半跪在最开始站立之处。但脸上,却多出一道小指长伤痕。
“到极限了吗?”他伸手抹去血迹,心渐渐沉入谷底。
躲避第八支箭矢后,星海内的元气便消耗殆尽了。“跬步”被迫中断,如指臂使的身体一个趔趄,因而受了轻伤。
“明明是鬼头弯刀,刀柄处却雕刻六瓣雪花纹络...”眼见沐云起并无大碍,白袍青年收回目光,认真道,“北方那片草原如今绿意正浓吧?在此非常时期,你一个外邦人不在自家呆着,偷偷来我大夏边境,意欲何为?雪域那些冰山神女,近来可还好?”
“哦,对了对了...”不等灰衫青年回话,他又像想起什么,自顾自地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半步启灵境的天才?‘一城之希望’?我很好奇,跟大夏比起来,北方城池的人口究竟少几成?”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严肃,像真的在提问,绝无半点嘲弄意味。
但灰衫青年一张脸“腾”一下便红了。
“既执意寻死,便成全你。”他深呼吸几次,强自按下怒意,“但在此之前可让你多苟活五息,因为我不得不澄清自己的信仰。六瓣神圣图腾如今已不属于圣女一脉,而归我神城!”
说着话的时候,他紧咬牙根,话语森寒似自九幽来。到最后,却又转变神色,面露骄傲。
丹田内,拳头大的星海震颤不止。元气自其中汹涌而出,在粗壮远超常人的坚韧经脉中呼啸奔腾,如滚滚洪流。
“破!”灰衫青年大喝,将雕刻雪花纹络的鬼头弯刀重新提在手里,划出巨大弧线,力劈而去。
方才搏杀时,他存着试探心思,只使出五分实力。此刻被挑衅,又被一语道破身份,杀意弥漫,再不留手!
还在半空,弯刀便已掀起阵阵狂风,呼呼作响。
感受到锁定自身的无数气机,白袍青年微微蹙眉。若是依靠身法避开这一刀,只怕随后将面对更多****般的攻势。
“既如此,便斩开它吧!”他轻语道。
“铮!”长剑轻鸣,自身后划出半圆,斜指向天。
这是基础剑法十三式中的撩剑之姿,哪怕是初学剑术之人亦能从容使出。
他竟以此等寻常招式面对这凶悍一刀!
灰衫青年一愣,随即露出狂喜神色。万万想不到,这家伙竟这般托大。既如此,便让他随着那同样平平无奇的剑一起折断好了!
这般想着,那注意力便全然落在长剑和白袍青年身上。他想亲眼看着鬼头弯刀将两者劈成两段,想欣赏鲜血横流之景,却完全不曾发觉落在白袍青年脚底的异常。
在那地面之上,一道半指宽剑痕显现。若是细看,便可发觉这剑痕竟有两尺之深。而白袍青年使出“撩剑”时,剑尖分明不曾触到地上!
“嗡~”刀剑再次遭遇,意料中的轰鸣并未出现,反倒传出沉闷声响。看不见的元气冲击波自交击处出现,四散开来。
“竟被你挡住了!”灰衫青年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冷哼道。
视线中,白袍青年横剑在前,两脚因为冲击而陷入地面中。
但终究抵住了鬼头弯刀。
白袍青年并不回他,只耸耸肩,面色轻松。
这般淡然模样着实激恼了灰衫青年,他眉头一挑,弯刀再次举起:“别得意,再接我几刀试试!”
“井底之蛙,不知天之大…”白袍青年摇头轻语,“也罢,就让你见识见识化神境真正的实力好了!”
“展开身形吧,时雀!”
他将长剑横在眉前,左手食指吞吐元气,在剑身不同位置轻触。长剑轻颤,发出鸟雀般的鸣啼,更有莫名波动自剑身传出。
但下一刻,他忽地露出莫名神色,收剑即走:“罢了罢了,我还有事,这次便放过你!”
“大言不惭!你以为能逃掉?”灰衫青年本惊异于那长剑变化,此刻见他离开,当即欺身而上。
“唰唰唰~”弯刀挥出数十残影,直奔白袍青年毫无防备的后心。
刀锋犀利,比之方才更为凶残。
但扑了个空。
“顾此而失彼,”白袍青年顿在原地的虚影渐归于无,声音却清晰入耳,“好心奉劝你一句,先应对好眼前的危机吧!”
“竟是咫尺天涯!”灰衫青年双目凝成一道缝,喃喃道。
几息后,他将落在原野尽头白色人影上的目光收回,转而看向瀑布前的沐云起,高声道,“眼前的危机…喂,小子,总不会是说你吧?”
沐云起直起身子,神色谨慎,不知其所言何意。
他一直运转心法吸收天地元气,打算趁着二人激斗时偷偷溜走,不想现在竟落到要孤身直面灰衫青年的境地。跬步虽可再度使用,但施展不了几次元气便消耗殆尽。更何况,那是方寸间的身法,精于躲避和贴身缠斗,却不擅长逃跑。
眼下,该如何是好?
灰衫青年扛着鬼头弯刀在原野里行走,信步而来。只二十息功夫,便已来到近前。
“小子,若真是你,有什么后手别藏着掖着,尽管使出来好了!”他并不过分靠近,离着沐云起五丈远时便站定,鬼头弯刀直指向前。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白袍青年临走时的话语让他不得不慎重,沐云起躲避“九星连珠”时的身法亦让他印象深刻。
“我...我...我…”沐云起张张嘴,期期艾艾不知作何答。他脑子转得飞快,很想顺着灰衫青年的话胡诌几个威风凛凛的招式来拖延时间。奈何自小到大从未说过谎,却是无论如何诌不出来。
但诌不出来没关系,有人帮他回了话。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啦!”
一个清脆女声,如落玉盘的珍珠,若鸣翠柳的黄鹂。
下一刻,人影由无到有,由远而近,只一瞬便跨越整个原野,来到二人身前。
与白袍青年离开时别无二致。
深红色连衣裙,单马尾,银色铃铛在手腕上“叮咚”作响,奏着悦耳的不知名曲调。
与沐云起约莫年岁,花骨朵一般的少女。
少女大眼扑棱,将沐云起挡在身后,看向灰衫青年的脸上闪着莫名的兴奋神采:“谢谢你肯陪我切磋,希望我们能玩得久一点哦!”
正是徐家小姐,被冠以“小魔女”称谓的徐钰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