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宅。
李明心脚步匆匆,在回廊间穿行,去往府宅最深处。
眼见他面色阴沉,迎面而来的仆从丫鬟们不敢多话,行礼后小心离去。
府宅最深处立着几间旧屋,平日给这些下人们居住,现在则被腾出一间,用来关押段义平。
因为兵营未曾修复的缘故,数天前的集会上他主动提出将段义平暂时扣押在此。直到李明德与舟遥今日回平阳述职,他才第一次过来。
见他到来,段义平当即起身。
“这几日人多眼杂,兼之事务繁忙,未曾顾得上你。”李明心沉声道。
“不打紧的,大人。”段义平作揖道,“虽无法与家中相比,但小人在此也算过得舒坦,那些下人不敢刁难。”
“你道我是来慰问你?”见他说得轻巧,李明心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当时若非我急中生智,只怕就要被你这家伙出卖了!”
“大人,小人不敢…不敢呐!”段义平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赶紧跪倒在地高呼。
“你当然不敢,但当时韩元直、国公大人与我三哥皆在,难保你不会像那刘孝志一样露出破绽。”
“我方才已与韩元直商议,明日将你押往兵营,当着全镇民众的面罢免镇长一职,同时罗列罪状。到时候如何表现,你心下清楚吧?”
“清楚,清楚,就说五年前我与肖静乾合谋在学堂费用上做文章,不巧被那沐秋来得知。因为担心沐秋来说与沐云起听,担心此事东窗事发,这些年便一直谋划坑害沐云起。直至前几日,才终于逮着机会。”
此事本就为真,他讲来也自然顺畅。
顿了顿,段义平又道:“大人放心,小人绝不会将您暴露出去。”
“你说什么?”
“小人说错了,说错了。小人想说的是,谋害沐云起是我一人之责,绝无任何人指使。”
“这才像个人话。”李明心点头,满意道,“你当日还算识相,主动上交不义之财。此事过后我自不会亏待你,保你一家生活无虞。但若是办砸了,后果你也知道。”
“至于你堂弟肖静乾,此人倒是机灵。那日你被抓后连夜出逃,想来现在应该躲在某处逍遥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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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繁华大城,走过穷山恶水,整整三天半不眠不休,徐元明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那远离世俗的隐秘之地。
那是一处山谷,隐在一片小森林后,寻常人绝难发现。
徐元明停住身形,立在山谷口高声道:“留白兄,故人来访,别来无恙!”
不多时,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快步来到谷口,一人执剑,一人握拂尘。
两人口中念念有词,又舞了盏茶时间的奇怪舞蹈,山谷口便掠过一阵奇异波动。
“家师正处在布阵的重要关头,分身乏术,特命我二人来迎,还望国公大人赎罪。”
“无碍。”徐元明心下一动,问道,“留白兄何时收了你们这两个徒弟?”
那握拂尘的少年行一礼,认真回道:“十年之前。另外,我们还有一个小师妹,正陪同家师一道布阵。”
“国公大人,请。”少年比出手势道。
进得山谷内,便见竹林清幽,又闻得淡淡药香。顺着青石板路向前走,百步后拐一道弯,面前豁然开朗,数以亩计的药田内郁郁葱葱,各式药材长势喜人。
徐元明停下身形,细细看去,不由有些欢喜。
“国公大人留心,青石板路之外处处隐有阵法。虽不至受伤,却也麻烦。”执剑少年提醒道。
“明白。”徐元明应声,继续向前行。
三人脚步不慢,不多时来到青石板路尽头。
迎面而来是百丈方圆的草地,草地上稀稀落落盖着几间石屋。旁边则置一池塘,池水清澈可见百尾游鱼。
中间那处最大的石屋占地数十丈方圆,大门洞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其间忙碌。
徐元明面色微动,疾步向前。
只是,他刚要步入屋内,两位少年便伸手阻止道:“国公大人,家师尚未完成阵法。”
“哦,元明来了么?”屋内老者依旧伏在地上仔细刻画,头也不抬地道,“稍待片刻。”
“炘儿,你先立在一旁,剩下的为师自己完成。”
名为炘儿的少女轻应一声,放下手中刻刀站起身来。
下一刻,那老者深吸一口气,刻刀在手中翻飞,瞬间掠出数十残影!
只一下,竟快了数十倍!
石室内,刻刀与石板的摩擦声越来越大,震得人耳膜生疼。
少女面色一红,贴着墙小心行到门口,刚对着徐元明行一礼,便听得身后老者道:“收工。”
老者起身,将两柄刻刀收起,立于身后半人高的大笔筒内,这才来到徐元明面前。
寻常阵法师,必然要蓄一绺白胡,留一束长发。偏生这老者与他人不同,顶着大光头,穿一身灰色紧身衣。那衣服亦简单干净,其上难见丝缕。
“留白兄,你还是如此谨慎。”徐元明轻笑。
“列阵之时,细微纰漏便可能导致几日甚至数月的努力付之东流,不谨慎些可不行!”名为留白的老者认真道,“但有些人就是不肯听,穿一身宽大长袍,留着夸张胡须和长发,作出脱离世俗的仙风道骨样,以为如此阵法水平便高到天上去。总有一天,他们会为长袍袖口、胡须长发对阵法的剐蹭付出惨痛代价。”
说着话的时候,他不自觉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想来对如此风气深恶痛绝。
话锋一转,他又沉声道:“所以,一别十五年,你这次来我隐逸谷,所谓何事?”
另一间石室内。
巫留白关上门,掌上油灯,蹙眉道:“究竟是何事,竟让你这盛名在外的徐国公如此谨慎?”
徐元明方要开口,呼吸却是一滞,脸上涌起一抹潮红。
“噗!”下一刻,他直直喷出数口鲜血,身体一软便要倒在地上。
“元明,怎伤得如此之重?!”巫留白大惊失色,一把托住他,急切道。
“无妨。”徐元明摇头,挣开后盘膝而坐,元气在身周吞吐,随后又生出淡绿色火焰覆在体表外。
一炷香后,他长身而起,面色和呼吸均恢复正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巫留白面色肃然。
“一头圣火境大妖自内离魂逃出,为了击杀它,我强行使出还未曾完善的灵身领域,受了反噬之伤。”
“你是说…内离魂?另外,你修出了第三灵身,还是灵身领域?!”巫留白重复道,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徐元明点头,将当夜之事简单告知。
“希望留白兄随我前往离魂山脉,一观气运之阵。”他行一礼,诚恳道。
巫留白叹口气:“也罢,我虽立下誓言,今后不再出世,但此事关乎大陆安危,推脱不得。”
“但气运之阵乃上古奇阵,达到超品阵法的范畴。即便只是细微问题,修复的把握亦不大。”
“尽全力便是。对了留白兄,那件事后,你曾说不再收徒,为何…”
“元明啊,我们都开始老了,渐渐抵挡不住时光的锋锐利刃。老了就会长吁短叹,有时还会怀念旧时光。”
“我向来孑然一身,膝下无子嗣。以前觉得潇洒自由无牵挂,现在却希望多些天伦之乐,也想将手艺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