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服十年兵役才能获得国籍?”一个大叔在征兵处大吵大闹。
工作人员已经对此习惯了:“我们这不是难民营,‘无国籍’先生。”
“你……”
“出去!下一位。”工作人员让警卫把他轰了出去,就被丢在街上一堆黑雪上。
安东站在一旁,这已经是早上征兵处工作后第十五个被丢出来的人了,那堆雪都被砸出了人形的坑。
“只有这点钱还真是伤脑筋。”他揉搓着兜里破损的两千冰川德拉。
“给我就对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几乎是把钞票从安东手里抢过来的。
蛇头,这是他们的专属名词,没有身份的偷渡客和难民都来他这里寻找生机。
“照片。”男人张开手,安东把自己的黑白照给他。
男人很熟练地用小刀在证件上啊割开一个小洞,把原来的照片扣掉贴上现在的照片。
“安东·克劳伦斯,天晓得全世界有多少人叫这个名字。”他抬头看看安东,也是一脸大胡子的邋遢样,身上脏兮兮标准的难民卫生标准。
“谢谢。”他伸出双手要接过自己的假护照。
“我天天翻这些东西,也得有人工费。”男人要再讹一把。
“我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了。”安东很诚实地回答他。
“那就对不起了,下周来取证件吧。”
标准人间,他第一次尝出自己的汗液有血腥味。
在商人家的货仓睡觉有两个难点,第一是要获得绝对的信任,让他知道自己饿死都不会拿货架上的商品,每月一千德拉包两餐。第二最难,每天和桃子罐头一起睡觉很难不把这“美人”拥入怀抱,他没一天是吃饱过的。
他有办法不会饥饿,这个每天都有人挨饿的地方需要一个能供人发泄的地方。
当这些人在赌狗上花够了票子,为什么不花更少的钱看一场决斗呢?
相当于白送一场拳击赛。
“今晚的擂台又要多花清洁工两个小时了,因为——文绉绉的暴徒。”
是谁取了个这么恶趣味的化名,安东走上擂台,无非展示下自己上身的肌肉。
“对战——蒸汽公牛。”
但愿今晚别被牛角伤到。
还好走上擂台的对手是个人,不然安东就得就地求饶了。
“开始。”开场的铃声一响,各种人就开始想改票了。
蒸汽公牛是个大个子,一拳把安东打翻在地,鼻子流血。
“我买公牛胜!”
“买公牛!”
看来场上的两人很有默契,各自的晚饭都有着落了。
安东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漂亮的转身躲开公牛的冲击,右肘击中他的胸部。
“买暴徒,买暴徒……”
好一阵拉锯战,两人都快站不稳了。
“别闹事。”公牛小声提醒他,挥舞着拳头。
“我还想在这混饭吃就知道该怎么做。”
安东看看计分板,一比一,第三回合,他到了计划的关键时刻。
公牛挥出一拳,正中安东腹部。安东抓起公牛一摔,压在他身上,拼命挥动拳头。观众席上人头攒动,无非和赌钱有关。
公牛一个翻身,一拳打在安东鼻子上。
“倒地,倒地。停,公牛胜!”
裁判拉着公牛的手,判定他胜利。
“公牛又一次大开杀戒,暴徒不败传说沦为废纸!”
一片呼喊声。
两千德拉到手,代价是卧床十天,以后再也不玩这个了。
天亮了,亮的真快。
他摸摸纷乱的头发,发现日历跳过了一个数。
“你醒了?”继伏端着吃的进来了。
“右眼都快看不见了。”他捂着缠着绷带的右眼,十根手指也快要掉下来。
“不能起来,你伤得很重。”继伏把他扶回床上。
“你不会要收费吧?”安东开朗地笑了,手在口袋里掏。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继伏推他的右手,不让他给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教会的人来这里。”
“以前没有过吗?”
“都倒沙漠里了,能走到这来的都不会是难民吧。”继伏说道。
“真是遗憾,我就是难民。”安东摊开手。
“你们那里是不是每个人都信神?”继伏问。
“不是,但几乎都是,国教。”
“你信吗?”
“信,我给你看个东西。”他从那堆破烂里搜罗出一件洁白的袍子来。
“你是神父?”
“这是主教袍,是稀缺货哦。”他给他展示。
继伏一把接过,“我试试。”
衣服拖在地上,金色的原子变成了地毯。
“主教也会避难吗?”
“这……你还是少知道为好。”安东把衣服收起来,玩也得有节制。
十天后,他已经基本痊愈,手里的德拉也几乎全部花光。
“走之前,这个给你。”
继伏抱着五个罐头走过来,他的父亲跟在他身后。
“感谢您,店主。我在这给您添麻烦了。”安东道谢。
“我们也没帮你什么,但你似乎是要走了。”
“这些是?”安东接过礼物。
“罐头和自热包,加水或雪就能发热的。外面想吃口热饭可是难事。”继伏笑道。
“你的防寒服和皮靴。”继伏父亲指指放在他床头的东西。
“那么,我走了。有缘再见。”
安东走向之前阴暗的巷子中。
“喂,被打惨了吧你。”男人嘲笑他,“亏你还能活着来取东西,给。”
安东刚拿到证件,身后的男人就插队进来。
“老板,我的!”男人拍桌子。
“公牛?”安东认出他来,只是他身后跟了两个小孩子。
“是你!”公牛认出他来,“我叫阿里,叫我A就行了。”
安东却有点笑不出来,这不是阿里的错。
“你的孩子?”安东指指藏在阿里身后的小家伙。
“我弟弟和我侄子。”阿里把两人推出来。
“你也……”
安东点点头。
阿里闭上眼说:“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安东赶紧离开。
偷渡的方式很简单,只要能跨过这座天险,另一边多加小心就行。
安东挤上一辆“巴士”,蒸汽动力的雪地车,有向导乘着极地犬拉的雪橇引导。
“上车,过时不候!”蛇头看全部人都上车了,让司机快出发。
司炉把锅炉准备好,一铲子煤加进炉子,烟气就迎面冲进乘客车厢。
“真是不舒服。”阿里挤到他的旁边,“你到军阀那里去做什么?”
“只要不是打仗,能过日子就行。”安东回答得很敷衍。
“真是现实的想法,我也差不多。”
雪地上落了一层乌黑的粉尘,在白纸上留了一道墨迹。
一路上虽然被要求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外都一切正常,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摞起来的人们把手伸出外面活动一番。车顶的人很紧张,拿着望远镜四处搜索。
他们在提防边防,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驻扎着如此多的军队,各种废弃或使用的碉堡和要塞分布在各个难以攻陷的地方。
“停车。”车顶上的人把车顶拍的哐哐响。
所有的人弯下腰,车辆停止移动,烟囱盖被封上。
“怎么了?”阿里抱着两个孩子,抬头看外边。
安东指指天上。
山顶处有个气球,正在被慢慢升起来。
“侦查气球!”阿里慌乱地向后挤。
“别瞎说,不然打死你!”蛇头狠拍了他的头,“他们也会放气象气球,但愿。”
气球离着很远,从那里看这边估计也就苍蝇大小,而且刮风吹起的雪花和雾气很好地掩护了车队。
大约两个小时后,气球被降下去了,山顶上也见不到人影。
“心都快跳出来了。”阿里捂着胸口,他还没缓过来。
安东看看他健壮的身躯,问他:“你打过仗?”
“在西线打了两年,光荣负伤退役。”
“西线?”安东没听说过这些。
“我从东边来的,赤道旁,那里还有草地。”阿里解释说。
按照计划,车队会在夜晚加速前进,一口气突破封锁线。安东和阿里的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两个孩子对这场旅行很满意。
“舅舅,我们可以下去吗?”
“呼噜噜。”
安东很高兴两个小家伙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如此乐观,只可惜他没能拥有自己的幸福。天上繁星闪烁,他在天上寻找属于琪儿的那一颗。
黑影划过,伴随隐隐的隆隆声。
然后是死亡般的呼啸。
“战斗机!”所有人从梦中惊醒,人们胡乱抓起自己的随身物品外逃。
飞行的书架,涂抹了雪地的颜色。
“不要挤,救命。”一时间车门和车窗塞满了人。
“阿里!”安东和阿里被人群分开,自己则互住其中的一个小家伙不让人流挤走。
“快逃啊。”
第一次俯冲没有投下炸弹,第二次攻击中安东听见了机炮的声音。
他把小家伙拼命丢出窗外,自己因为巨大的行李而被慌乱的人群卡住。
“快,离开车!”他朝小家伙大喊道。
“砰砰砰噼啪。”钢制的车顶被子弹掀开,一片地狱景象。
“额,呼呼。”安东被一堆猩红压倒,无数恐怖的回忆从他脑中划过。
“哒,咔啦咔啦。”他看见两三个圆滚滚的东西从车顶掉了下来,弹开了保险。
这不是医院的地下室,没有坚硬的瓷砖,但在他面前的是三个卵型手榴弹。
他爬出窗子,滚进车底。
“轰!”车顶被冲击波掀起,碎片横飞。
他钻出车底,看见远处的山坡上追来的士兵。
他离开着火的雪地车,朝黑暗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