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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次奇特的采访邓刚

为写一部长篇小说,我去采访小偷。

我选择了一个绝对不像小偷的小偷,他很年轻,两只大眼睛残存着孩子般的稚气。然而他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我问他为什么偷东西,他竟然大瞪着两眼答不上来。我说是因为生活困难?手里没钱花?被坏人拉拢下水?……他连连摇头说都不是。我急了,说那总得有个原因吧。他也急了,急了半天,说了句——偷东西挺有意思的。我一下子目瞪口呆了。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作恶多端、损害他人利益的盗贼是为了有意思。

他说他过去很胆小,压根儿不敢偷东西。但有一次在火车站等车,发现坐在旁边的一个人在那儿打盹儿,口袋里却明显露出一张一百元的大票。一阵冲动使他把那张大票抽出来。谁知道拿到钱,那打盹儿的人醒了,并直勾勾地瞪着他。他当时吓坏了,因为车站人很多,而且还有值勤的警察走来走去。更可怕的是打盹儿的人又粗又壮,一拳就可以把他打翻在地。由于惊慌害怕,他只好愣愣地看着对方。然而这愣愣的眼神却产生了奇迹,那壮汉吓得赶紧缩回头,像他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这使初出茅庐的小盗贼一下子胆大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车站。可那壮汉却又跟上他,他心里发毛。壮汉一没喊警察,二没一拳打过来,而是可怜巴巴的乞求他——我就一百元钱,能给我留下一点买饭吃吗?见到对方如此窝囊。他当然趾高气扬,立即气势汹汹地说——你想死呀!一句话,吓得壮汉再也不敢动了。

有意思的事多着呢。还有一次他在汽车上掏一个老太太的钱包,正掏时两个小伙子发现了,他并不慌,而是极老练地朝那两个小伙子冷冷一笑,小伙子吓得赶紧转过头去,其中一个还小声咕噜说掏包的四周全有保镖,带电刀子,把嘴剐了都感觉不出来。更有意思的是,一次他跟一伙盗贼去撬门砸锁,在一个摆设阔气的家里偷东西,却看到写字台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尊贵的来者,我们并不富裕,抽斗里放着二百元钱,算我们一点儿小小的敬意,望你们高抬贵手,别砸我们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具,谢谢了……

被采访的小偷越说越兴奋,一口一个有意思。望着他无耻的嘴脸,我不知怎么想起“动物世界”的场景:一群角马威武雄壮地奔腾,有着所向无敌踏烂一切的气势。可只要一只还没有角马腿肚子高的草原狼出现,这雄壮的气势便像海水退潮一样四散溃败。我陡然悟出:盗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拱手让出一个任盗贼为所欲为的世界。

【作品赏析】

不是因为生活困难,也不是因为手里没钱花,更不是因为被坏人拉拢下水,就是为了有意思。作恶多端,损害他人利益的盗贼是为了有意思,你信吗?但从小偷口中说出的,有意思的事还多着呢!而且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有句话说,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对于小偷,原应该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但现在在部分地方,小偷们的嚣张气焰已经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我们说小偷无耻,但相对于某些人来说,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就像作者比喻的一样:一群威武雄壮奔腾在草原上的角马,只要有一只没有角马腿肚子高的草原狼出现,这雄壮的气势便像海水退潮一样四散溃败了!“草木皆兵”的故事每个人都知道,如果还没开战就先把地盘给让出来了,这场仗能有意思吗?

偷东西挺有意思的,可以使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变为一个毫无顾忌的小偷。有意思的不是当小偷,而是可笑的人们。可笑的人们,给小偷提供了一个有意思的舞台!

盗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拱手让出一个任盗贼为所欲为的世界!作者用这句话拉下了全文的帷幕,但那个“有意思的舞台”的帷幕谁来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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