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小餐厅
身穿水手服的少女手持一面精致的梳妆镜，手指拈着一根小刷子，对着镜面里的漂亮眼睛一点一点地上眼影。
她的神情十分专注，操作手法却糙得吓人。
一笔一画乍一看是在认真化妆，实则只是在眼眶周围乱涂乱抹。与其说是在上眼影，不如说是在眼睛上画王八。
“你就省省吧！”“女仆”黑着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一把夺过了少女手里的梳妆镜，抓起餐桌上的化妆棉，三下五除二地拭去少女眼角的深红眼影。
“溪姐，你干嘛——”看着自己精心绘制的王八圈就这么消失了，少女免有些心疼，不满地嚷嚷起来。
“女仆”拍了拍少女的脑袋，没好气地问道：“我还搞不懂你在干嘛呢？如果他只因为你好看就喜欢你的话，这种下贱的男人要来何用？”
少女低着头，不再说话，似乎是在赌气。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少女登时就有些慌了，拿手臂拢起餐桌上的瓶瓶罐罐，不知道该怎么整理。
“女仆”也飞快地系上围裙，戴上白帽子，一溜跑到餐桌边上，从预备送餐台上端起一份水果沙拉。
餐厅门被推开，陆山铭的脑袋从门缝里钻出来，好奇地向餐厅里张望。
“正装不是给你放在卧室门外了吗？怎么还穿着睡衣？”女仆只瞟了他一眼，就皱起眉头说。
正装？原来门外柜子上的那套西装是给我的。陆山铭幡然醒悟。
他看看自己纯白的睡衣和脚底的拖鞋，又看看餐厅里熠熠生辉的装饰，忽然觉得非常尴尬。
他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陆山铭并不是餐厅里最尴尬的人。
此刻，少女正搂着一大堆化妆用品，不知如何是好。
她望了眼墙上的深黑色石英挂钟，神情焦急地问女仆：“不是还有五分钟才到点吗？”
女仆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指着门缝里的睡衣男，严肃地下令：“出去！还有五分钟。”
陆山铭识相地退后半步，关上房门。
他心说我也太难了吧……晚到五分钟会被杀头，早到五分钟还不让进？红灵的思维方式果然不可理喻。
五分钟后，门开了。
白玉般的大理石桌面上已经摆满了鱿鱼圈、烤鸡翅、沙拉等各色小吃，刚煎好的牛排正从墙边的小木门里递进来，金属罩子下发出滋滋的热油声。
陆山铭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他从早上开始还没吃过东西……准确地说，他从变成红灵开始就没吃过东西。
不过现在他至少确认了一件事，红灵会饿，而且会想吃人类的美食。
他定了定神，强行压下一身睡衣的羞耻心理，迈步走近餐桌，随便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准备坐下。
“坐那里。”女仆冷冷地说道，指向少女对面的座位。
陆山铭还没提意见，一股巨力从胳膊处传来，紧接着他就被摁到那把椅子上。
浅红色长发的少女坐在他对面，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陆山铭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偶尔也抬头看看少女的眼睛表示回应。
不得不承认，少女是真的漂亮，明亮的眼睛，微抿的樱红色薄唇，就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
如果不是之前看到过少女可怕一面，恐怕他真的会喜欢上她……停！
陆山铭使劲甩了甩脑袋，制止糟糕想法在脑海里继续滋长。
他曾是一名ATA的搜查官，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但他必须抱有底线。
眼前的是伤害人类，伤害他同事的魔头，他决不能对敌人产生好感。
……
可她现在看起来是真的人畜无害啊……
陆山铭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女仆落座后，少女终于开口了：
“嗯……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赤霭，姓赤名霭，你可以叫我阿霭，是红灵一族里……大户人家的大小姐。”
她的嗓音绵柔悦耳，还略带一丝紧张，听起来很舒服：“然后，她是我的……女仆。”
只不过，她的语言方式有些怪怪的。
为什么会有人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用“大户人家的大小姐”来形容自己？
不过她们俩人身上的问题已经太多了，陆山铭也懒得去纠结这种细节。
他跟着说：“我叫陆山铭，是ATA的一名三等……”
女仆凌厉的目光投射过来，手中的餐刀小幅而高频地摆动。
陆山铭脊背一寒，自觉失言，连忙补充道：“不过现在我是一名红灵，高贵的……红灵”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他就后悔了，脊背的寒意变成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他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一名二五仔。
陆山铭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告诫自己不要忘记他忍辱负重的真实目的。
“你的脸色好像……有点差？”少女略带疑惑地问。
？
糟糕。
陆山铭心跳一滞，难道她看穿了自己的恐惧和真实想法？
可作为一名原搜查官，他怎么能在妹子面前……呸，在敌人面前示弱呢？
他抬头冲少女笑笑：“有吗？可能是刚变成红灵，还没有完全适应。”
少女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女仆端着牛排和黑椒酱汁走到他面前，把牛排放在桌上，半掀起金属罩子，将开口对准……
他的脸。
跳溅的热油在他面前噼里啪啦地响，滚烫的油星子直往他脸上蹦。
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热油溅到手腕上，传来星星点点的刺痛。
等他挪开手，女仆已经拧开黑椒酱的壶盖，壶身倒转一百八十度，海量黑糊糊的酱汁直接往他的牛排上倒。
那个壶……有茶壶那么大。
妈的神经病吧！
可怜陆山铭现在寄人篱下，连吃的饭都是别人提供的。面对女仆的虐待行为，连赤霭大小姐都没有多说什么，他就更不敢提意见了。
他自顾自拿起银色的餐刀，把覆盖了牛排的一大坨酱汁刮到铁板左侧，给牛排腾了一块儿干净的地儿，老老实实地吃起来。
“那个……”赤霭大小姐开口问，语气比之前认真了许多，“你还对我有印象吗？”
啥？
陆山铭停下手中的刀叉，直视赤霭。
他望着少女的秀美的面庞，后脑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像是有一根极细极细的小针在刺着他的大脑。
刺痛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消失了。
陆山铭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没印象了。”
其实稍微想想就知道，肯定不可能有印象啊！
要是以前就遇到过这些妖魔鬼怪，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要是以前就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妹子，他怎么会记不起来？她们这是在质疑他作为一个优秀男青年的对于美女的辨识能力……
赤霭眼中的光芒稍稍黯淡，像是一盏渐息的风灯。但她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想来是早有心理准备。
陆山铭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埋头吃牛排。
如果不考虑那一大坨黑椒酱的话，牛排还是很好吃的。切开后，牛肉中心略带粉红，入口鲜嫩，牛肉汁饱满，还有恰到好处的咀嚼感。
就是咸了点……
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高质量的牛排了。
上一次他在高档的西餐厅里进餐，恐怕要追溯到16岁以前了。
那时的陆山铭还没有报名ATA的青训营，和家里还没有闹翻。他爸有空的时候，会带上他们一家去内二环有名的餐馆吃饭，其中不乏几家正宗的西餐厅。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毕竟是他自己选的路，穷逼也好，不孝也好，都随便吧。
可是……
他现在连搜查官都不是了，陆山铭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心酸。
入口的牛排，逐渐变得没有味道。
陆山铭干脆放下刀，拿着餐叉，拨弄着餐盘里的黑椒酱，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位女仆，你又叫什么名字？感觉你的表演功底不太扎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