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听到要参加舞会，陆山铭是拒绝的。
赤霭叫他去，他就去，岂不是显得他很没面子？
好吧……真实原因是陆山铭压根儿不会跳舞，而且他十六岁之后就基本和这种带着上层社会酸臭气息的活动绝缘了，至于异类常用的着装方式、礼仪之类的，他一概不知。
他混进舞会的人群里，就像是白天鹅堆里扔进去一只傻头傻脑土拨鼠。
但……
当阿霭穿着一身华丽的鲜红抹胸褶皱长裙，亭亭站在他面前，眼神忐忑地说她缺一名舞伴，问他愿不愿意陪她参加朋友成人庆典的舞会时，他的羞耻心瞬间被作为男性的自尊心撕得粉碎。
“你愿意陪我去吗？”那天傍晚，阿霭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是问道。
“……”
陆山铭心想这根本就不是个问句，难道他还能够当着这样的阿霭的面，说出“不愿意”三个字？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女生征询男生的意见只是表达一种尊重，意思意思走个形式，答案早就定下来了，除非你执意翻脸，否则根本没得机会更改。
此刻，漫步在希尔家的别墅前的白色大理石广场上，陆山铭的窘迫感格外强烈。
倒不是因为外形不搭调之类的，形象方面，阿霭早就给他定制好了西装。临出门前，他被阿霭家的佣人摁在椅子上打理了半个小时发型，甚至还上了一层淡妆，加上陆山铭本身底子还不错，看上去也算人模狗样。
可他总觉得周围来来往往的客人们和他格格不入。
第一，他是作为阿霭的舞伴出现的，所以一直走在阿霭身边。可广场上有舞伴的人，要么牵着手，要么挽着手，手肘贴在胸边，要么围在一起热切地交谈。只有他愣愣地跟在阿霭身后半步的地方，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头人，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第二，前来参加舞会的全是异类。
每每有俊男美女从他面前走过，陆山铭残余的职业本能都在不断地刺激他的神经，让他不由自主地揣测他们是狼人还是血族或是其他什么的。
“嘿，真巧，赤霭你也刚到吗？”后方有人小跑上来，拍了拍赤霭的肩，声音惊喜，“好久不见了。”
那是个模样活泼的女孩，一头棕褐色的卷发落在肩头，穿着淡黄色的露肩连衣裙，裙摆刚盖住膝盖。
“伊露丝？”阿霭也欣喜地回头。
伊露丝的目光瞟到阿霭身后的陆山铭，小嘴登时张得圆圆的，惊异地问道：“这位是……”
“他……他是我的朋友。”赤霭下意识地转过身，把他挡在自己身后，笑容有些局促。
“朋友？”伊露丝露出狐疑的神色，“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没见过？”
“认识快有两个月，他也是红灵。”
伊露丝若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普通朋友？”
赤霭愣住，竟不知如何作答，慌张之下回头问陆山铭：“嗯……普通朋友？”
“哦，对，对。”陆山铭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伊露丝瞅了瞅赤霭泛红的脖颈，又瞅了瞅站在赤霭身后不知所措的陆山铭，忽地捏住赤霭的脸蛋，把脸贴到赤霭的脸上，气鼓鼓地说：“我生气啦！以前出来玩，总是我们两个人不带舞伴，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出丑啦。你倒好，这么重要的事情，连说都不跟我说。”
说着，她还有意无意瞥了陆山铭几眼。
陆山铭只能尴尬地朝她笑笑。这种事情，往往越解释越乱。
伊露丝见状，搂住赤霭修长的脖子，凑近她的耳朵耳语了几句。赤霭听完，耳朵根都涨红了，她推开伊露丝，羞得直摇头，浅红色的长发甩得像是孩子手中的拨浪鼓。
陆山铭隐约听到伊露丝发出的几个音节，脸一红，非常自觉地向旁边走出几米，背过身自顾自欣赏园林里的模纹花坛，给女士们的交谈留下空间。
半分钟后，伊露丝小姐噔噔噔跑到陆山铭面前，嘴巴微鼓：“赤山铭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泡到阿霭的，但你害得我以后只能一个人出丑了，这一点上你罪孽深重。如果你以后敢欺负阿霭，我一定叫你好看。”
“不是……我哪敢啊？”陆山铭苦笑道。
这帮女人怎么一个个都这样？溪姐是，伊露丝也是，都不长眼睛的吗？难道她们看不出来他才是最好欺负的那个吗？
说完，伊露丝上下打量他一眼，跑回阿霭身边，挽起阿霭的手臂，对陆山铭说：“你‘朋友’我先借走了。”
‘朋友’两个字，她刻意加重了音节。
“那你……”赤霭望向陆山铭，她看样子是想去的，但又有些犹豫。
“没事，我也想自己逛逛。”陆山铭摆摆手。
……
半路杀出的伊露丝把陆山铭唯一的向导给拽走了，可怜的陆山铭又回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状态。他干脆走进别墅一楼的大厅里，挑了一个靠边的沙发坐下。
要是有一台手机就好了……陆山铭心想。
本来说好一个星期到半个月的考核期，因为食人魔的袭击硬是拖了一个多月。直到他伤好下床，溪姐才想起这事儿来，考虑到他已经算是紧急事务处理办的员工了，她让迈尔斯给陆山铭配了一台处理办专用的高级货，只可惜还在送来的路上。
他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和光彩照人的女人们在大厅里游走、交谈、欢笑。身穿黑色礼服的侍者捧着托盘和白毛巾在客人间穿梭，时不时递上美酒和水果沙拉。
这栋别墅是希尔家自己名下的产业，名叫蔷薇公馆，内部陈设完全配得上“金碧辉煌”四字。
别墅四层以下，除了东西两侧的两排房间，中间部分全是中空的，一眼就能望见高远的天花板和中央巨大的水晶吊灯，坐在一楼，给人一种置身于大教堂里的舒畅感与渺小感。
敞亮的微晶石瓷砖，花纹如壁画般繁复的地毯，厚重而充满古典美感的蔷薇雕塑，颇有古代王宫贵族的奢靡气息。
不过如果真要讲起来，现在的希尔家跟历史上的王宫贵族差别也不大。
陆山铭在ATA里就对血族的希尔家族有所耳闻。希尔是一个历史相当悠久的血族姓氏，历来在血族里享有一定的声望，尤其是近一百年来，希尔家族实力突飞猛进，一跃成为和斯特林、爱德沃等老牌大家族分庭抗礼的庞然大物，甚至隐隐有要争夺第一的势头。
大多数异类都没有成型的族群组织形式，血族也不例外，成员要么自顾自散居，要么就以家族为单位，一同生活。
一旦遇上涉及全族的大事，基本是由几大家族牵头，号召零散的族群成员，共同处理。
从某种意义上说，希尔家的大家族和古代的王宫贵族是同一种东西。
而赤霭作为红灵，被邀请参加希尔家小姐的成人典礼，很大程度上说明赤霭大小姐并不是普通的红灵“大小姐”。
而且赤霭、溪姐、姐夫等人表现出来的实力，也和他记忆中的异类出入极大。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异类的战斗力都是这种级别，ATA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人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陆山铭猜到赤霭一家子的身份都不简单，不过他也没兴趣问。反正他只是一个无处可去，寄人篱下的异类而已，就算她们背后站的是红灵的皇帝，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沙发坐垫震动，身穿深蓝色西服的年轻人忽然一屁股坐到他身旁，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老哥，借个坐嗷。”
“哦。”陆山铭把屁股挪远了些，趁机瞥眼年轻人的手机屏幕。
竟然是一款手机端的FPS游戏——吃鸡，那绿油油的界面勾起了陆山铭的回忆，他神差鬼使地笑着问了一句：“伏地魔？”
“嘘——”年轻人把手指贴在嘴边，压低声音，“决赛圈啦，对面还剩三个。”
紧接着，屏幕里的人影和草丛飞快闪动，一串红光过后，正中央弹出胜利的字样。
年轻人兴奋地跺了跺脚，切出游戏界面，摘下蓝牙耳机，扭头问：“老哥你也玩吗？要不一起……”
问到一半，年轻人忽然愣住了，一同愣住的还有陆山铭。
声音和脸都对上了，虽然服装和发型变化，但陆山铭确定自己没有认错，这个男的就是他那天在七号酒馆里碰见的“倒霉青年”！
“你是七号酒馆里的‘酒桶骑士’？”陆山铭惊讶地问，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