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寒风趁机灌入屋内，子清掩着苍白的唇咳嗽了几声。
慕浅真担心他要被一阵风吹倒，她分明看到那宽大的袖口里探出来的一段手腕，已经瘦至脱骨，轻轻一折便会断掉一样。
“最近身体如何，之前让人送过来的药材可有用？”洛景阳关系他倒是情真意切，言辞恳切，慕浅看得出他对此人的看重。
“老样子了，再多的明贵药材也养不好的。”
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一样，子清语气淡淡的，说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楼主不必费心让人寻那些东西来了，没用的，若是这病能好也不至于拖到今日。”
没有一丝埋怨，只有看淡一切的了无波澜，隐约间还掺杂了那么一丝遗憾。
遗憾……
慕浅想，是啊，他还这么年轻，一身病骨支离时日无多，怎么会不遗憾。
慕浅忍不住再次暗暗打量他。
子清看着也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很年轻也很俊逸秀气，他身形颀长跟洛景阳差不多，不过他要更单薄些。
慕浅知道他曾是丰羽楼里洛景阳的左膀右臂，那他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飞檐走壁仗剑快意，但最后这段日子却只能屈居这处茶楼，不能再拿起剑，甚至不能离这里太远。
这样的日子怎么会没有遗憾，连慕浅这个局外人都替他感到惋惜。
可是如果当初不是他为洛景阳挡下那一剑的话，或许现在一身病骨的人就是洛景阳……慕浅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若是洛景阳成了这般模样该是何种境况。
这么瘦，这么苍白，这么多遗憾，也会如此吗？甚至……也会命不久矣吗？
那瞬间慕浅开始庆幸好在这个人不是洛景阳，但是同时她也为自己这个自私的想法所惊讶。
洛景阳，为什么最近又老是开始想洛景阳，不是说好冷漠断绝的吗，为何他还会一次次乱她心神，一次次让她万分担心？
就在慕浅为这一大堆问题所困的时候，那边的洛景阳沉默了好一会，才有几分艰涩的说：“好好修养，总能好的，世间名医无数，但凭丰羽楼的实力总能寻到对此疾有了解的大夫。”
“楼主不必如此说来安慰我，我也知道这事是不能自欺欺人的。”顿了顿，缓缓喘了一口气，“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为清楚的。”
于是洛景阳便有些说不出话来，慕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洛景阳，他竟然也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轻轻咳嗽了几声，子清又说：“我这一生差不多已经快要到头了，也不求什么，就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洛景阳好像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竟然没有立马开口追问，半晌才道：“你说。”
于是子清这才开口：“我们三兄妹如今看来只剩下子雅了，族中最后一条血脉，我希望楼主能在我归西往生之后，帮我照顾好子雅。”
虽然说是“照顾”，但是人谁都听得不出这不是普普通通的照顾，洛景阳神色有些微妙，好像在犹豫，但是这种临终托孤凄凉让人硬不起心肠来拒绝。
他不能拒绝的，也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
他转头看向了慕浅，依旧保持着沉默。
适时，子清又说：“楼主是我最信任的人，子雅便拜托给你了。”
他虽然言辞温和没有半点强硬，但是慕浅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逼迫来。
洛景阳终于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子雅的。”
终于听到他这一句承诺子清好像安心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力的笑来：“那便多谢楼主成全。”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的。”
小插曲过去，两人告别了子清开始往放置有重要资料的密室走去，一路的气氛又开始变得凝重，之前好不容易缓的关系似也在渐渐退回。
路行到一半洛景阳停下脚步：“浅儿就没有什么想说，想问的？”
“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便好。”她无权插手，也不想插手。
这件事不管她怎么做似乎都不会完美，她承认她确实不希望洛景阳跟子雅在一起，但是她却没有立场去阻止。
因为不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讲，子清都是洛景阳的恩人，既然有恩，难道这个微末的心愿都不能答应吗？那未免太无情了。
所以这一路她都沉默。
“你总是这样。”好像早就猜到了她会这样说，洛景阳有些无奈，但是并没有生气，“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也不要乱想。”
慕浅想说你觉得我会乱想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见前面不远处就是暗门了便提醒：“走吧，现在还是查正事要紧。”
两人一起进了密室，其实与其说这是隐藏在茶楼里的一个暗阁，这里倒更像是一个藏书馆，因为建造在地下，所以里面十分的宽广，层层林立着高高的木质书架，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暗阁的光线十分的昏暗，洛景阳拿出了火折子将烛灯点上，然后端在手中照明。
“这边这些都是关于江湖上的人的资料。”走过一排书架时洛景阳介绍。
慕浅随便看了一眼，那一片有数百本书，竟然都是记载江湖中人的？这里之外丰羽楼的一个临时据点而已，她现在所见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于是不禁在心底感叹丰羽楼实力的雄厚。
“那这里有顾悬的信息吗？”慕浅忽然想到之前要找的两人之一。
“有，顾悬，年不惑，祖籍在楣山，江湖游侠，擅用剑，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其他的就比较零碎，就这些重要点。然后最近也是五年前的了，这人失踪了五年，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所以没人注意，我最近已经派出人去寻了，应该再过不久就能回来。”顿了顿，洛景阳以一种很肯定的语气道，“如果这次都没有打探道丝毫消息，那这个人多半是死了。”
一句话足见他的自信，但也足以见得丰羽楼的实力之深厚，如果丰羽楼都找到不的人，那多半就是死了。
那看来顾悬这条线应该很快就会有线索了，慕浅暗暗松下一口气：“等顾悬这边的消息回来，应该对案情有所进展。”
“希望他没有如柳大人一样，到了。”洛景阳忽然停了下来，将手里的烛灯放到了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