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卿愣住了。
他看着怀里的人，突然生出一丝恐惧，这种恐惧是连别人把刀架到他脖子上都不曾有的。
因为别人如果杀他，只是一时痛苦而已。可若他不死，身边最珍贵的却失去了，那才是真的痛苦。
他的恐惧，来自于怕失去。
他突然收紧手臂，紧紧把方青宁抱在怀里，就这样抱着她，永远抱着她。
不会有离开，不会有分别，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陪伴彼此终老。
她说的话，是那样伤感，那么真切。
几乎跟他预想离开时的场景相合。
这让他难以接受，好像某些事情要提前上演一样。
然而，方青宁却“哈哈”笑了起来，她从他的怀里起身，一脸笑意地问：“怎样？我刚才演的像吗？”
明卿：“……”
看着自己已经空的手臂，已经空的怀抱，一时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方青宁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怎么了？被感动了？这只是一个故事，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故事里的话。”
明卿压着心绪问：“什么故事？”
方青宁想了想，《倩女幽魂》还是很经典的，说给他听听也无妨。
只是当她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把这个电影讲完时，明卿的脸色都变了。
“以后不准看这样的故事。”他说，语气又冷又硬。
方青宁还试图解释：“是假的呀，一开始就说是故事了，你为何要生气？”
“假的也不准再看，听到没有？”他坚持 ，语气没有半分松懈。
连戏精附体的方青宁，都有点想反醒，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说错了，讲了不该讲的话，才惹的这位书生气到脸发青。
“好嘛，不看就不看，不气了行不？”
明卿默了一会儿。
再抬眼看她，见她一脸无辜，还有些可怜，又有些于心不忍。
伸手握了她的手腕，轻声说：“这个故事不好，太过悲情，看了会让人心里难受，我不想让你难受。”
方青宁：“……”
她并没有悲情，她只是……
哎算了，感觉越解释越乱，还是不要说了好。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沾的灰尘和落叶：“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收拾一下回去吧。”
明卿跟着站起，先把火扑灭了，再跟她一起把剥好的核桃装进竹篓里。
两人都要走了，他突然问：“你不是不认字吗？怎能看懂这么复杂的故事？”
方青宁：“……”
古人说的一点没错，得意会忘形，人死于话多，就是她此时的真实写照。
眼珠转了几圈，才编了另一个谎：“听……老人讲的。”
“老人？哪个老人？你爹应该不会跟你讲这种故事吧？”
“……”
这天从山上回来，明卿便回了他的屋。
方青宁也没太在意。
反正他们两人之间都有秘密，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谁都不点破，便是最好的局面。
让方子辰又给石头镇送了一次货，方青宁在家把酸果子做成蜜饯。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去东陇县了。
秋雨过后，天气明显冷了许多，刘氏不但准备了棉衣，还做了棉被等。
一部分打包放好，让方青宁带去东陇，另一部分则留下来，他们自己用。
青宁从留下来的那部分里，挑了一床最好的被子，给明卿抱过去。
她进去时，他正在灯下看书。
见是她来，明卿眼里的光闪了闪，把书放下，身子往另一侧床沿挪一点，拍了拍自己坐过的位置。
方青宁先把被子放到床里，然后才坐下去。
被他坐过的地方，暖暖的。
她的心里也跟着一暖。
片刻才开口道：“天气越来越冷了，这被子你先用着，后面会再给你加床褥子，这样就好过冬了。”
明卿“嗯”了一声。
她又说：“明儿我就去东陇了，这一去又要好几天。”
明卿：“嗯。”
方青宁：“厨房里肉和菜都有，还有糕点，你要是觉得我娘做的饭不好，就先吃那些，但吃之前记着热一热，天冷吃凉的不好。”
“嗯。”
方青宁转头去看他：“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明卿也看着她。
灯光下，她眉眼玲珑，鼻头微翘，小小的唇畔泛着粉红色，干净又纯真。
皮肤在昏黄的光晕下，带着一点暖色，发丝垂下来几缕，更添柔软和婉约。
她是如此的好，如此动人心弦。
明卿不得不把目光转开，喉结微微动了一下，才道：“早些回来。”
嗓音竟是有些喑哑了。
方青宁学着他的样子，也“嗯”了一声。
一时间，两人都默了下来。
片刻，方青宁才起身：“那你早些睡，我们明儿一早就走了。”
明卿起身送她，却是一直送到门口，都没说回去。
明明只有很短的一段路，心思却已千回百转，想了许多。
青宁把门打开，看他仍站在门口，便笑着道：“要不进来再坐会儿，刚好我有几个字不认得，你可以顺便教教我。”
明卿依言，又进了她的屋。
并不是什么难解的字，他一说，她便懂了。
然后在他的监督下，还拿出笔墨写了几遍，直到字体横平竖直，不在因为笔尖太软而歪曲，方青宁才停了下来。
她把笔放好，摇摇手腕和脖子说：“写字还挺累的。”
明卿道：“其实比做饭省力，只是你还没习惯。”
方青宁就顺他话问了一句：“你以前常写字吗？”
他微微顿了一下，才道：“常写，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读书习字了，像方志那么大时，已经能自己做文章，且批阅别人的文章。”
虽然方青宁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震到了。
“方志才八岁，你那么小就会写文章了，那岂不是天才？”
明卿摇头：“并非天才，只是从小就做，熟能生巧而已。”
方青宁吐了一下舌头：“这么难懂的文字，就算是让我从娘胎里开始学，估计也是不行的。”
大概是她的样子太过调皮，明卿本来有些郁郁的眉结，此时松了一些：“行的，你还有我这个老师，要相信自己。”
他难得聊起自己的过去，方青宁还想再多问一些，明卿却已经起身：“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歇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