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落到崖底后，顺着水流往高处走。
没多远，就看到河边有几处房子，里面有光透出来。
带路的两人到了门口，朝里面吆喝一声，门几乎是应声而开。
好几个人从里面鱼贯而出。
腿都曲下去了，却在看到方青宁时，又僵在那里。
明卿摆了一下手，甚至都没说话，拉着方青宁往里走去。
屋里并未点灯，但是燃着一大堆火，从周围的情形来看，此处应该不是什么长居之所，只是临时歇脚的地方。
明卿在火堆边坐下，拉了方青宁坐在他身边，没有称呼地问跟进来的人：“可在山里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那人恭敬回道：“有，下午闯进来的，被我们逮了，就关在隔壁。”
明卿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点头道：“你们带她去看看？”
侧首又对方青宁说：“你跟他们去隔壁看看，看是不是方良？”
方青宁问他：“你不去吗？”
他抿了一下唇，似是浅笑：“我在这儿等你，也有些事要办，你去吧，不用怕，他们不会伤你的。”
他在方青宁手背上抚了一下，掌心很热，热到发烫。
刚才答话的人，从火堆里抽了一根正燃的柴，已经往外面走去。
紧挨着的一间屋里，方良被绳子捆了手脚，嘴巴里也塞了东西。
突然进来的火光，让他闭上了眼。
方青宁却已经扑了过去：“方良，方良你没事吧，我是阿姐。”
方良在她喊第一声时就睁开了眼，看到她的脸，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嘴里“唔唔”发着声音，身子往前挪了一点。
跟着进来的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方青宁忙着把他嘴里的东西也拿出来，又给他整整衣服，理理头发，有些慌乱地问：“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有没有受伤？”
方良没答话，只是拉着她的手。
旁边的人道：“两位去那边吧，暖和。”
方青宁拉了方良的手，几乎是夺门而出的。
明卿正在跟旁边一个人说话，看到他们进来，住了嘴，招呼着他们两个道：“过来，先暖和一下，吃点东西，这会儿天黑，不好下山，我们明早再回去。”
屋内原来的人陆续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拿着饭菜茶水进来。
还搬了一张小方桌，就放在火堆旁边。
方青宁倒是不饿，她下午在开始忙之前，就跟子辰一块吃了些东西垫着。
但明卿没吃，他是下了课，方青宁出门以后，才知道方良出事，急急追出来的。
方良就更别提了，饭是中午吃的，在山里走了大半天，又被关到这个又冷又冻的地方半夜，这会儿前胸都要贴上后背了。
明卿先把筷子拿起来：“吃吧，没有家里好，也能下咽的。”
方青宁先给方良倒了一碗热水，送到他面前说：“先喝点热水，看冻的嘴唇都发紫了。”
方良信任方青宁，方青宁则信任明卿，根本就没怀疑这饭菜茶水有问题，就端起来喝了。
一顿饭吃下来，屋里就剩人他们三人。
明卿把空碗放在桌上，抬眼看着方良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良的嘴唇嗫嚅两下，眼睛看向方青宁。
方青宁代他回答：“他想从军？”
明卿的眼神明显有些冷：“才多大，从什么军，让你阿姐担心。”
方青宁：“……”
今天之前，他们可都是被自己当成小弟的，怎么这会儿明卿的语气，好像一个老父亲。
或者像一个，威严的上位者。
方良本来还有点心虚，可一听到他鄙视自己的年纪，忍不住反抗：“我查过了，年满八岁就可以从军的，我翻过年就十二岁了。”
方青宁：“……”
明卿问：“八岁从军不假，那是家中有将帅背景，自己也武艺高强，你有什么？你家里谁是将帅？你的武艺如何？你这样子从军，不叫从军，叫送人头。”
在面对自己前途这件事上，方良丝毫也不含糊，甚至连过去对明卿的尊重，都挡不住他此时为自己辩解。
“我问过了，并不全是你说的那样，也有平民年幼入军的，只要自己勤学苦练，一样能为家国效力。”
明卿看着他的目光比刚才还寒：“问过了？问谁的？勤学苦练，你跟谁练去？沙场之上，用的都是真刀真枪，你是家里的长子，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出了事，你父母怎么办？你阿姐怎么办？”
方青宁：“……”
这是两个纯男人之间的对话吧？她感觉自己完全听不懂，甚至有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不过明卿的一番话，还是让方良迟疑了一下，眼睛也往方青宁这边看过来。
其实方青宁此时，想跟着明卿一起劝他，让他回家老实读书，将来做点别的事情。
如果天下真的稳定，去考个官员也行，总比走这条路安全。
可当她接触到方良的眼神时，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劝也没用。
这孩子是在这儿受了一点苦，是被明卿说的有点惭愧，但他一点也没有退缩意思。
这个年龄，应该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吧？
要么大人明着答应他的要求，要么就预备着他第二次逃跑吧。
方青宁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明卿一看到她这样，又忍不住说他：“小孩子家，任性，你就算出来，也得给家里留个信儿。
你知道你阿姐听说你出事，有多急吗？
一个人提着一盏马灯就上了山，这山里有什么？你可知道？
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
他没把话说出来，方良却已经接了过去：“我之前跟我阿姐说过此事，她也是同意的。”
方青宁：“……”
她抬头，茫然地看着方良，半晌才道：“我虽没反对，也没让你不吭声，就这样走呀！”
再一转脸，看到明卿阴郁的脸色，又怕他继续骂方良，只得解围道：“他之前是跟我说过此事。”
然后，两个男人都闭了嘴，把目光转向她。
方青宁有种如芒在背之感，斟酌了一下措词才说：“方良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我不想禁锢他的自由，更不想折断他的理想。
他当时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也劝过，劝不住，也就依了他。
就像现在有人劝我，放弃做事，去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也不会同意的。
我想尊重他，只要是他自己考虑清楚，不是一时冲动的选择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