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着赵景怀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头的汗，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朝着自己的帽子转头就给他扇风过去。
坐在柳棉旁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大姐，艰难的从座椅底下的兜子里抓了两根火腿肠出来，费力的用牙撕咬开，塞进小孩的手里，“恁就不知道省着点吃，恁爹一个月也没给咱们多少钱花。”
小孩狼吞虎咽的三两口就将火腿吃了，用油乎乎脏兮兮的手抓着女人的胳膊，“娘，俺还饿。”
“饿就饿一会儿，等会儿到家咧，俺给你擀面条吃。”
小孩儿不依不饶的苦恼起来，抓着东西就往地上扔，对面坐着的是个男学生，穿着白色的衬衫，带眼睛，平头，小眼睛，许是看书看的累了，将书放在面前的小桌上，摘下眼镜，拉起衣服的一角擦着。
忽而，眼前一黑，桌子上的书就被人给扔了下来，他抬起头，那小孩用尖锐的声音大喊，抓着他妈的头发，用力的蹦来蹦去，即便如此在乱哄哄的车厢里并不显眼。
柳棉也难以幸免，裙子上被小孩踩了两脚，顿时出现了两个黑印，赵景怀起身跟柳棉换了个位置，等男孩再跳过来的时候，他一手抓着，那女人立刻不乐意了，“恁一个大人咋还跟个孩子计较，你快撒开俺们家孩子。”
“这是公共空间，您舒服了，我们就不舒服了，我们不舒服自然不乐意，孩子不懂事，您也不懂事儿？”赵景怀脸色严肃的注视着女人。
女人许是被赵景怀强势的气势所震慑住了，她缩了缩脖子，将孩子抱到里面，一巴掌就打在孩子的屁股上，“要是不时恁不听话，俺也不至于被别人训。”
孩子哭的更大声了，但也因此老实了一阵儿，学生将眼睛带回脸上，小心翼翼的拍打书面上的灰尘，刚刚掉到座椅底下了，沾了些瓜子皮，他不满的瞪了一眼吵闹不休的母子俩，却一句话没说。
柳棉看赵景怀实在热，建议说，“你要不然将衬衣上的扣子解开两颗吧？”
这时代流行的就是将衣服上的每一颗扣子系的端端正正，好似就代表了一个人的人品也端正了似的。
果不其然，赵景怀摇摇头，象征性的拉扯了一下衣领，吸了口气，却没有将扣子解开。
后面座位上的五六个人似乎是一道来的，上了车，收拾好了行李，吃了两根黄瓜，便拿出了扑克牌，吆五喝六的嚷嚷着打起升级来，旁边的小孩儿也好奇的趴着去看，跟着一块吆喝，一起吵闹。
本就闷热，本就吵闹，本就气味混杂，柳棉也忍耐的心烦意乱的，但好在赵景怀在旁边坐着，不时地帮她扇扇风，一会儿捏捏她的手，跟着火车一块摇晃了半个小时，柳棉靠在赵景怀的肩头昏昏欲睡。
不过一会儿，头上猛的一阵刺痛，柳棉惊醒，捂着头顶的痛处，一抬头就看见那小孩子手里拽着柳棉的发卡，摇晃着，笑嘻嘻的，发卡上还挂着柳棉的几根头发。
“还给我。”那卡子是赵景怀送的，本就从梦中被小孩打扰起来的柳棉十分不悦的伸出手严肃的说道。
小孩子的母亲被小男孩撞醒，一巴掌拍过去，“恁就是个讨债鬼，俺上辈子就是欠了你，坐火车咋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待会儿？”
小男孩拿着柳棉的发卡在母亲面前，像是拿着战利品似的晃悠着。
那女人一脸惊喜的将卡子夺了过去，抓着男孩的小脸猛的亲了一口，“哎呀，俺的亲娘，你从哪找来的？”说着，就将发卡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对着窗子好一阵晃悠，一回头见对面学生旁边坐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那个妹子能给俺也照一下镜子呗？”
女孩皱着眉头，将女人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圈，尤其着重的看了一眼戴在她头上的发卡，摇摇头，连忙将镜子塞回包包里。
女人啧啧道，“真是个狗长犄角闹洋事儿，不就是个破镜子么？”
柳棉脸色不悦的瞪着女人行云流水的动作，想来这男孩这种事儿都是在母亲的鼓励下做的。
赵景怀睁开眼，就见着柳棉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怎么了？”
柳棉打下他的手，白了一眼，转身背对着，靠在椅子上坐着。赵景怀碰了她后背，“你咋了？”
柳棉指着自己的脑袋，“你看？”
赵景怀倒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圈，“你脑袋咋了？”他硬是将柳棉转过去。
“你自己不会看么？”柳棉使了个眼色，等赵景怀看向那女人，原本属于柳棉的发卡出现在女人的头上，她此时正在搔首弄姿的摆弄着那一头油乎乎的头发。
“我去给你要回来？”
柳棉皱着眉头，谁知道那女人头上有没有虱子呢？她摇头，“我不想要了。”
赵景怀忍俊不禁，“你既然不想要了，咋还生气？”
柳棉低着头，攥着帽子，“生气。”
赵景怀笑出声来，忽而对面坐着的学生，指着女人头上的发卡，大声地斥责道，“你的发卡是你儿子从人家姑娘的头上拽下来的。”
女人的动作一僵，立即脸色难看的瞪着学生，“怎么就恁事儿多，是她的她自己不会说？”
柳棉偏头看过去，一本正经的说道，“没错儿，就是你儿子趁我睡着从我头上抢过去的，这种行为叫偷盗。”
“他就是个小孩子，啥偷盗不偷盗的，就显恁事儿多，要说是恁地，恁招呼一声，看她答应不答应？”女人理直气壮地指着发卡。
赵景怀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纸来，“这卡子是我的，从百货公司买的发票还在身上，这就是物证，方才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这就是人证，咱们去乘警那里说一说？”
女人脸色一变，将头上的发卡抓下，随手就扔了出去，“不就是个破玩意儿，还弄的洋式儿，你们有钱人一肚子的坏水。”
旁边的新潮女孩儿拿眼角扫了一眼，嘟囔，“真不要脸。”
拿女人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女孩，“恁给俺说清楚，到底是谁不要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