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做事果断利落，交代了合作细节，便驱车离开。
柳棉拿着沉甸甸的信封，初时的欢喜散去，心里喜忧参半，肖建国只给了两天时间，雇佣女工和找合适的菜农送货都是严谨的大事儿。
一边的李翠莲见柳棉和周正谈话插不上嘴，散了人群，又将昏迷不醒的田秀丽扶到床上去，田秀丽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蜡黄，看上去好不可怜。
李翠莲好不容易强硬起来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背着柳棉偷偷抹眼泪。
“姥姥，让我妈离婚吧。”
这个问题柳棉想了许久，田秀丽耳根子软，又怯懦，对丈夫和婆婆的话视若圣旨，人家不让她吃饭就不吃饭，不让她睡觉就不睡觉，不毁掉她骨子里的奴性，死依旧是田秀丽注定的宿命。
最快的法子就是让田秀丽离婚，离开那个三观扭曲道德沦丧的家！
李翠莲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棉，“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九十年代因为感情离婚的夫妻虽然不能像二十年后比比皆是，但也不在少数，柳棉知道，李翠莲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而已。
“姥，你看我妈都被他们害成什么样了，如果有一天，柳家送回来一具尸体，你不后悔？”
李翠莲两只手搓来搓去，身子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目前来看柳家的恶毒程度，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
半响，李翠莲苦笑出声，“棉棉，姥姥岁数大了，管不动了，你妈看着性子软，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祖孙二人沉寂片刻，默默都看着昏迷的田秀丽，谁都没说话。
李翠莲请了赵仁心过来看病，又连忙去活了面，做了一大锅的手擀面，用茄子，辣椒，西红柿，鸡蛋炒了半盆的卤子。
田秀丽是营养不良加上劳累过度，等休息够了自然就会醒。
赵仁心给她开了副滋补的汤药，都是些常见的药材，唯独草参贵了些，好在他赵家诊所刚刚炮制了一些，送给李翠莲一些草参须子也能省下不少钱。
李翠莲十分感激，拿了二十块钱，赵仁心推拒不要，“一直白吃您的早点很是过意不去，若是看个病再跟您收钱，我们以后可就没脸再吃早餐了。”
赵仁心说话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正在盯着柳棉的赵景怀。
“赵大夫，诊费您不收也就算了，可这药钱一定得收下。”李翠莲好一番劝说，赵仁心才勉强收了三块钱，又说明儿等药材配置齐全了，让赵景怀送过来。
柳棉站在灶台前面，取了几只大碗盛面。
她早就察觉到了赵景怀的视线，故意没搭话，也不知道为啥，见着他心里就是莫名的发虚，庆幸赵景怀没过来跟她说话，她也就继续装聋作哑。
“棉棉，端饭过来，一起吃。”
赵仁心看着赵景怀叹了口气，“不了，家里做了粥，还是回去吃吧。”
李翠莲又立刻让柳棉将面条和卤子分开放进饭盒，强塞给赵家父子，自始而终，赵景怀没跟柳棉说一句话，透过窗子，柳棉看着月光下清瘦的少年，似乎又长高了许多。
“棉棉，晚上风凉，把窗户关了。”李翠莲给田秀丽擦了身子，摆好了碗筷喊柳棉吃饭。
柳棉答应着，关上窗户的一刻并没有注意到，少年回过头，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失望。
李翠莲做的面食都很好，过了水的面条放了好一会儿，仍旧筋道好吃，柳棉难得连吃了两大碗，撑的直打饱嗝。
“姥姥，我写了一份告示明儿贴在外头，要是这两天实在招不上人来，我就请两天假，回家帮你来。”店小利薄，虽然开不出很高的工资，柳棉并不想随意凑活，宁缺毋滥。
李翠莲摆摆手，“不能耽误了你学习，姥姥有的是力气，不用你操心。”
柳棉心里打定了主意，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和李翠莲纠结下去。
祖孙两个收拾了饭碗，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年头没有啥娱乐活动，人们劳累了一天七八点就已经上床睡觉了，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困，酒足饭饱过后，祖孙两人相继打着哈欠。
田秀丽昏迷着，占据了木板床的一半，李翠莲犯愁。
柳棉找了条破旧褥子铺在地上，“姥，你跟我妈睡床，我晚上睡觉淘，再把我妈砸了。”
李翠莲心里清楚，柳棉睡着了一动不动，乖的很。
柳棉拖着条伤腿跑了一天，浑身又酸又乏，趴在褥子上没一会儿就着了。
李翠莲见此也不好说什么，娘三凑活一夜是一夜吧。
天刚刚亮，祖孙二人就被田秀丽给吵起来。
她一大早醒来，见在李翠丽铺子上，着急忙慌的起了身，却没注意到地上睡着的柳棉，刚一下第就被绊倒摔在地上，疼的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柳棉过去扶她，被田秀丽埋怨道，“怎么都不叫我，我昨天一晚上没回家，你爸肯定不高兴！”
“叫你回去等着饿死么？大夫说你是营养不良闹的，不学无术的柳杰养的白白胖胖，怎么你就饿的营养不良？”
柳棉见着田秀丽一脸着急受虐的模样就生气。
“别胡说八道，是我自己不舍得吃。”
田秀丽越说越心虚，眼眸躲闪着柳棉的眼，一面又晃晃悠悠的往外走，被柳棉一把拉了回来。
“反正都一晚上没回去也不急这一会儿，吃了早饭再走。”李翠莲已经忙着蒸馒头了。
田秀丽看着白花花的大馒头，不自觉得吞咽口水，“妈，我能不能多带几个回家去，也省得再做饭了。”
“不行，你想吃多少都行，就是不能带回去给他们吃。”柳棉拒绝。
田秀丽低垂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勉强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眼圈泛红，“那行，不带，妈不吃了，得赶你奶下地前回去做饭。”
柳棉攥紧了的拳头又松开，将田秀丽按回椅子上，气鼓鼓的装了六个馒头，又拿碟子装了两个肉包子送到桌上，盯着田秀丽吃完了，“妈，你想一辈子都这么活着？”
田秀丽一怔，满脸不解。
柳棉叹了口气，无知和愚昧是人向命运妥协的两大元凶。
田秀丽填饱肚子，脸色好看许多，见柳棉端了药给她，连忙推拒，“我身子好的很，不用吃药。”
柳棉将药碗扔在桌上，“姥姥平时一口肉都不舍得吃，这药花了不少钱，你不愿意吃就倒了吧。”
田秀丽的眼圈红的更厉害了，她咬着下嘴唇，轻声的，“妈知道了，妈喝。”
她一面小口喝药，一面小心翼翼的盯着柳棉的脸色。
田秀丽的性子着实不讨人喜欢，软的厉害，别人强硬一点，她就不由自主的屈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