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寒冬,林余一来到这里已经有七个月了。
这天午后,日头正好,奶娘抱了林余一在院里晒太阳。
小莞也拿了针线过来做,随便和奶娘赵王氏唠嗑。
林家人少,丫鬟小厮虽多,但小莞因为种种原因也算府里的正经主子,又深得夫人信任。
林夫人平日里无事就过来看望林余一,一看就能看一天。
林余一的吃喝拉撒睡,她都要过问,而府里内务琐事一应由二夫人小莞和老管家伍叔对接,大夫人甚少有关心。
老爷上午陪了夫人去云隐寺进香,供海灯,忙活了好半天。刚用过了晌午听人来报说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林青橙是林老爷的亲娣,其夫家原是邻县刘家,其长子刘伯卿为夫。这刘伯卿,刘秀才倒也争气,又有他那富贾外祖家费心打点。过了层层应试,成了探花郎,得了皇上赏识...后来跟随钦差大臣平定了蜀中叛乱之事,皇上龙颜大悦,却遭了丞相等人忌讳,几经周折最后调到了蜀中做知府。刘伯卿便携家迁了蜀中。两地相隔千里,路途遥远,又因时局动荡,林青橙与娘家逐渐失了联系。可这突然回来了还是这样落寞的,不免惹人猜疑。
这会前院却沉寂的可怕,大小姐夫家那边只来了个堂系的小叔子和一个老嬷嬷。
林青橙头上还裹着纱布,正垂头呜咽着,林老爷的眉山高皱,林夫人抚着自己大姑子的背轻轻叹息。
那小叔子和嬷嬷絮絮道说着:
“林氏犯了七出之罪:罪一林氏入府多年,至今膝下仅育一女。无子,出!罪二林氏言语冲撞,忤逆公婆。不顺父母,去!罪三林氏苛待妾氏,致一妾流产失子。善妒,去!......”
老嬷嬷一脸轻蔑的宣读了给林家大小姐的修书上的内容,和那小叔子对了对眼色。
“胡说八道!明明是他刘伯卿想当巡抚家的乘龙快婿,所以设计让我下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青橙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
林老爷大概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林夫人一直抿着嘴没有说话。
这刘家简直是欺人太甚,就这么弃了林青橙还不算,还要盖上这样的罪名。
林青橙抢过那封修书,死死攥着。
“林老爷,人呢我们已经平安送达了,臾贴与休书已奉上,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刘家与你林家再无干系”那小叔子阴恻恻的说道。
“呵!既然他刘伯卿要为了功名利禄弃我于不顾,我离开刘家便是!”林青橙痛苦的闭着眼睛又说:“这休书...我是断不会认的!”
刚转身要走的小叔子一楞,只见林青橙已将休书撕的粉碎。
扬手一茬那,纸花飞舞。
“木已成舟,你撕了也无用。告辞!”两人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林老爷暗自叹气,只恨自己无用。
他林家虽在梅西是头号富甲,但若将如今的刘家比作孔雀,林家就是如山雀一般的存在。
孔雀怎甘心配山雀呢?
就此事论:
一般,妻若犯不可饶恕之大错,都是要请其娘家人过来一起决议的,就是休妻也是要等娘家人接回。
这样直接送回,就是在打所有人的脸!是断了这被弃之人所有生路的!
这被休弃的女人后半生的境遇大多凄苦:
被世人唾弃,活着后半辈子仿佛赎罪,不能得一刻安好,宗室上要除名,到死也不能进祖坟的。
林青橙性子刚烈,在刘伯卿把休书放到她面前时就要据理力争,以死相逼。
刘家只能让人先绑了她,抬到马车上送走。
在路上她又寻了机会一头摔下了马车,可惜只伤了额头,并没有生命危险。
车马劳顿,看守的老嬷嬷给她灌了蒙汗药。
临到家时才发现林青橙竟然咬伤了舌头,失血过多。
那小叔子直接塞了她一嘴金创药,好歹把血止住了。
真是费了好大工夫才将人活着送回了林府。
林老爷心里着急,既担心唯一的胞姐就这样没了,又不知如何劝说。
林夫人也没法,只能安排小莞和自己轮流陪着林青橙。
一边看护着不给她寻短的机会,一边磨破嘴皮子劝说她想开点。
这边,林余一正闷儿呢。怎一连几天,都只有王嬷照顾她。她空有一18岁少女的心,却只有连8个月都不到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使唤的手脚,真是让人气恼。
她在六个月已经能够清晰的喊出“娘亲”和“爹爹”这样的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林夫人不高兴还会闪着萌萌大眼说:“娘亲似步搞信吗?娘亲步搞信...一一也搞信步气赖惹。”
有次林老爷突发兴致,带了本《三字经》来看林余一林夫人就读了一节给林余一听。
林余一竟然一下就记住了,还编成了童谣,抑扬顿挫的唱出,别有一番风味。
诸如此事,多不胜举。
林家夫妇很欣慰,每每见人就忍不住提一提林余一。
身边的熟人便戏称林家这是领了个女诸葛回家了呢?但大多不以为意罢了。
“嬷嬷,喂虾种几田嘟不显爹娘呢?”林余一一脸纯真的看着王嬷问。
而这一口不知道是哪国音的话,也就只有王嬷能听懂了。
开始的时候林余一还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惊羞,后来认清自己是小孩子后就认为理所当然了。
对这个哺育着自己长大的女人,林余一总是多几分不同于寻常人信任和依赖。
“一一乖~爹娘一会儿就过来看一一了,啊?”王嬷只当是小孩子想爹娘了,随口哄了她。
林余一气鼓鼓的倒在了软榻上,不与她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