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内,冥老头坐在椅子上,池笃信和池笃初站在床边,都一脸矛盾的看着半坐在床上的慕贞。
感觉到屋内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慕贞,不安的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慕贞,你是不是应该老实交代一下关于你的事?”冥老头平和的话语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我...”慕贞毕竟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一着急脑子就乱了。
“你真名是什么?”池笃信问。
“...”慕贞不语。
“是不是穆家出了什么变故?还是肖家?”池笃信又问。
慕贞眼神空旷,语气中尽是掩不住的悲哀:“...穆家,被满门抄斩!娘亲她们也不见了...”
“嘶——”池笃初倒吸一口气,他虽然小,但是曾经在茶堂里听说过天子大显神威,惩治贪官的故事。不禁有些好奇这穆家到底是不是也因为出了大贪官然后被天子惩办了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慕贞也好冤啊。
这么小就失去了双亲,和自己一样再没了爹娘。不,他比自己好,他至少还见过自己的爹娘,自己连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庄子里的人说过爹爹是为国捐躯,誓死抗敌的大将军。
而悲伤过度的娘亲生自己和妹妹时因为难产失血过多,很快也撒手人寰了。
他们三兄妹成了孤儿,但是池笃初不觉得孤儿有什么不好。
哥哥说过他们的父亲,那位受人敬仰的大将军从小也是孤儿...
“扣扣...”
突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池笃初的遐想,只见一二十出头的女子款款而进。
她高雅的形态与这破旧的茅草屋显得格格不入。
“坆姨!”池笃信和池笃初齐声喊道。
只见这坆姨对着两兄弟微微一笑,随带扫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慕贞。继而对冥老头说:“父亲,留下吧”
冥老头努了努嘴,不赞同的看着坆姨。
坆姨又是一笑,平静的看着冥老头。
“罢了,你先在这里住下吧”冥老头还是拗不过女儿的意思,不过他相信女儿这么做绝对是想过后果的。
坆姨伸手摸了摸慕贞的脸,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慕贞固执的说道:“我就叫慕贞,仰慕的慕.....忠贞的贞。”
“哦?那好吧,慕贞!”坆姨接着说:“慕贞,你已经无家可归了。以后就留在药王府可好?”
慕贞捏着手指,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慕贞现在眼睛失明,对世界的认知就局限在这间简陋的茅草屋中躺着的床上。
他可以说,可以听,可以摸,却唯独不能看!
冥老头说他可以治好自己的眼睛,慕贞愿意给予全身心的信任。因为这是他目前仅有的希望!
屋外,冥老头和坆姨在亭中对席而坐。
“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冥老头问。
“知道啊,废王爷祖斳天的嫡幼子祖卉徇。”坆姨满不在意的回道。
“斳王爷已经死了,上面的人不希望有漏网之鱼...”冥老头沉重的说道。
坆姨摆摆手说:“探子上报说那斳王妃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断壶崖,可断壶崖离这里足有几十里远。你们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已经昏迷的人的,然后你救了他。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怕是那斳王一系还有不少余党啊。”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冥老头叹息道:“唉~看来这乱世神医也不好做啊。”
坆姨默默地倒了一杯茶,恭敬的放在冥老头手边:“一只羊也是放,三只羊也是放,再多一只又有什么关系呢?”
冥老头听着坆姨半开玩笑的话语,轻泯了一口茶水:“嗯,不错!”
坆姨看了看茅屋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冥老头放下茶杯,说:“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是,女儿过两天再来看您”坆姨起身悄然离去。
望着女儿渐渐模糊的背影,冥老头嗔怪道:“尽给我老头子惹事儿回来,哼哼~”
六年前,镇国大将军池铭在南洛战死沙场,他夫人肖氏怀了八个月的双生子一下成了遗腹子。肖氏孕中悲痛过度,才八个月就已经见红了。那肖氏与女儿明坆早年相熟,曾引为闺中密友。
一听说那肖氏情况不妙,明坆就秘密安排将人送来了冥老头照料。
冥老头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保住胎儿。
女人怀孕辛苦,好不容易待到生产,还是那样的危险,俗话说女人生小孩就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何况那肖氏怀得还是双生子。
冥老头暗暗告诉明坆,这肖氏的两个孩子,至多能保住一个!另一个,就算能活下来也难免残缺。
明坆思量再三,还是没有告诉肖氏这件事儿。
但肖氏自己也隐隐感觉到了孕况不妙,临到产前,还苦苦哀求明坆:“明坆,答应我一定帮我保住孩子!一定帮我保住孩子,明坆,如果孩子没了,我也不活了。”
“孩子不能没有娘,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养!”明坆恨恨的说道。
肖氏在阵痛中喊道“坆儿,坆儿,算我求你了,帮帮我!”
“你一定要好好的!”明坆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疼直掉眼泪。
“啊啊~啊呀啊啊”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生了!”产婆激动的说:“是个带把的。”
“还有一个,快”明坆接过孩子说。
“啊,产妇晕过去了,”产婆惊呼,就要去掐肖氏的人中。
“忻儿,忻儿快醒醒!”明坆焦急的回头喊道:“爹!爹!你快进来看看,人已经晕过去了!”
“你出来把这参汤端给她喝下”冥老头在屋外喊道。
明坆连忙出去端了参汤进来喂给肖氏,可刚把参汤喂进嘴,汤水就顺着嘴角溢出,一滴都没有咽下去,明坆嘶哑的求道:“忻儿,忻儿你快喝啊!不喝是没有力气把孩子生下来的!”
“哎呀呀这不能再耽搁了,那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憋死了”产婆趴在肖氏身下催促道。
明坆举起碗将参汤一股脑含在自己嘴上,然后直接对着肖氏的嘴喂,肖氏无意识的咽了下去。
产婆愣了一下,发现肖氏果然有动静了........
终于生出来了,产婆皱着眉头,侧身让明坆看看。
明坆摇了摇头,让产婆裹好。
此时肖氏已经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但还是囔囔道:“孩子...孩子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是对龙凤胎!”明坆压下心里的慌乱,佯装欣喜的告诉她。
“坆儿,孩子...给我看看”肖氏挣扎着扬起脖子。
明坆唤产婆抱着女孩,自己将先出生的男孩抱了过来:“你看!是不是都好?”
“嗯,坆儿,谢谢你!”肖氏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突然痛苦皱起了眉眼。
明坆暗道不好,掀开被角一摸,沾一手温热的血。
“不,忻儿,爹,爹!爹你快进来,她快不行了!”冥老头大步跨进,枯瘦的手指按了按肖氏的颈脖。
明坆错愕的看着冥老头的神情,瞬间崩溃大哭:“肖忻儿!你快醒来,你还有三个孩子呐!你起来啊!”
“哇啊~哇哇哇——哇”两个孩子也在边上嗷嗷大哭。
“肖忻儿!我说了,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养,你听听你孩子的哭声,你怎么舍得走啊?”
“肖忻儿,忻儿......”明坆趴在肖氏身上,泣不成声。
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明坆还会握着垂在胸前那块温润的半月形玉坠,抚摸着上面那个她亲手刻下的“忻”字。
玉很好,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