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朱楚凡自己都快失去知觉,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凭着意志和记忆走回了家。
他敲响了门,然后自己又倒了下去,他没有回头看,但是在他倒下的瞬间小丫头似乎是被惊动了,嘴里嘟囔着一些梦呓,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到来时的路。
那雪地中深浅不一的脚印上带着一丝鲜红,那是天上的雪也无法掩盖的红,那似乎是他的血!
而她的身上是朱楚凡的兽毛外衣,一个本就体弱的13岁的孩子背着一个快要冻死的6岁孩子,跌跌撞撞的迎着风雪走了数里地……
那时候,似乎是在梦中,小丫头记得在寒冷中突然变得温暖,然后一个哈着气冻得发抖的声音温柔的说:
“小丫头,冷坏了吧,穿上,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有好吃的了,我们……走!”
跌倒了,爬起来,摔倒了,趴下去,朱楚凡生怕背后的小丫头受了伤。
就这样他一直坚持到了敲响自家的门。
“救救……这个丫头……”
说完,朱楚凡就倒在了地上,依稀听到府上的嘈杂。
“少爷?少爷!快来人啊!少爷受伤了……”
如同梦呓,朱楚凡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一直念叨着:“救救这个丫头!救救这个丫头!”
一遍又一遍……
朱楚凡还记得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他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娘,但是第一句话说的却是:“娘,那丫头呢?”
“你这傻小子!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吗?你自己差点回不来了知道不?”
“可是娘从小就教育我,我朱家儿郎不能见死不救,将来我也会和爹一样成为瀚海国的大英雄!
对了,那丫头呢?”
“你啊,三句话不离那丫头,他没事,诺,这不在那儿呢吗?医师说这丫头要是不凭着一股劲儿吊着早就不行了,不过还好,总算是挺过来了,再休息两天应该就好了。”
朱楚凡这才看到他的房间多了一张小床,床上正睡着那个丫头,略微有点婴儿肥的小脸通红,额头盖着毛巾,此时她嘴巴里似乎嘟囔着什么:
“娘,小云不饿,您吃饼!别吃小云好不好……”
这梦呓可惊了朱楚凡,这是有什么样的噩梦啊,或者这不仅仅是梦?
“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凡儿,你打算怎么办呢?”苏沐琴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了微笑。
“娘,我们能……养她吗?”朱楚凡看着自己的娘露出了询问。
“这个要问你自己啊。”苏沐琴很认真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娘,我想养她!”朱楚凡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看着熟睡的小丫头脸上尽是温柔。
“好啊,正好府上还缺个种花丫头。”
于是从那以后朱楚凡的身边就多了个小跟屁虫。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云~”
“小云~你以后就是少爷我罩着的了,少爷我叫朱楚凡,你要记得哦!”
“嗯,嗯,呜呜呜,少爷!谢谢你!”
“喂喂喂,别哭啊!怎么是个小哭包啊,再哭少爷我可不要你了哦!”
“嗯嗯,是,少爷,小云不哭,不哭……”
朱家的花园多了个种花丫头,朱府上下都知道这丫头是少爷亲自捡来的,对她关怀备至。
而这小丫头话不多,干事麻利,而且礼貌的紧,所以时间久了府中上下都是发自心底的喜欢这个小丫头。
那个朱府的种花丫头似乎成了朱府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只是个丫头,却被众人喜爱,跟着朱楚凡就连苏沐琴也挺喜欢这个讨喜的丫头。
“哇,好美啊!”
冬去春来,那年是小丫头来的第一个花季,残星花开漫山如星,小丫头笑靥如花。
残星花开开三季,一出寒冬三季春,花海中一个男孩儿拉着一个女孩儿,如同一幅画。
“来,你看,这就是我们家的花海!漂亮吧!”
“嗯,漂亮,好漂亮!”
“小云,以后你跟着少爷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你不会再挨饿了!”
“嗯,谢谢少爷,少爷,你真好!真好……”
“哎哎哎,你别又哭啊……”
六岁的小姑娘,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曾经的苦楚,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少年给了她一切,她很满足。
“嗯……如果你不哭,少爷我给你作首诗吧!”
“好,小云不哭!”
“额……”
调皮捣蛋不学无术的朱楚凡哪儿会作诗,他只是听府上的家丁说都城很多什么才子都用作诗哄女孩子开心,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哪里知道小云一听,竟然真就不哭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朱楚凡。
朱楚凡这可是骑虎难下,突然他就这么往地上一躺假装思考。
小云一看也好奇而期待的趴在少爷的旁边,撑着脑袋看发呆的朱楚凡。
风吹过花海的幽香,天上的云朵忽聚忽散,朱楚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看着那盯着自己的小女孩,嘿嘿一笑,然后摇头晃脑的念道:
“天上有朵云,落到凡世间,我叫她小云,她叫我少爷!”
“……”
念完之后朱楚凡似乎是担心小云不喜欢,有些期待的看着小云问道:
“喜欢吗?是不是很差?你别发呆啊,少爷我第一次作诗,总要给个反应呀!”
“不,不差,小云很喜欢!真的好喜欢!”
小云眼中似乎真的有星星在忽闪忽闪的,她真的很喜欢,这是她生命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也是个大诗人!”
“嗯!少爷最棒了!”
春去秋来、秋收冬藏,转眼就是两年。而这一切的改变就是从朱楚凡15岁开始的。
按照朱家的规矩,每一个朱家儿郎十五岁就需要真正的步入修行,不论是武修还是术修这都是一个最好的年龄段。
修行并不是和很多未来的小说上说的越早越好,不论是武还是术的修行都是对身体有负荷的,因此修行者都会选择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开始修行,这个年纪的身体基本上都有了一定的承受力。
而这也是朱楚凡噩梦的开始,那一年他被测出先天经脉淤塞,求遍名医无果,一次次的打击终于击溃了这个孩子。
他曾经不信命,他也想改天换命,但是世界是残酷的。
他瞒着家里人偷学偷看功法秘籍,他偷偷的在柴房练习打桩锻体,他听信谣言用毒物打通经脉,他用尽各种办法想变得强大。
可是最终要么因为经脉淤塞导致引导真气差点走火入魔逆血爆体,要么差点中毒一命呜呼,要么一身伤痛晕在柴房。
而一次次都是那个丫头在危急关头找到了他,终于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在都城的风言风语中,他崩溃了。
最后就连他的父亲,瀚海国第一神将,骁勇大将军朱天擎都似乎放弃了他……
那一年他15岁,小丫头8岁。
他关了自己一个月,出来以后性情大变,他似乎真的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朱家恶霸这个称呼就是从那时候起慢慢传出来的。
从那时候起他就成了一部分人心中的“恶霸”和一部分人心中的“笑话”。
他开始沉醉在莺莺燕燕之中流连忘返,借酒浇愁,蛮不讲理。
他不管是谁,惹了他就带一帮人打回去,朱家家丁个个是高手,惹了他的不论是谁都没好果子吃。
解放天性的他惹得半个帝都鸡飞狗跳,但是又几乎没有人敢动他,毕竟骁勇大将军之子的名头还是响亮的很。
不过不管他怎么嚣张跋扈却还有些本心,烧杀掳掠大奸大恶之事他没做过一件,因此鉴于他的特殊情况几乎没人去管他这个“恶霸”。
以讹传讹之下他的名声几乎坏了个透,不少达官显贵茶余饭后都拿他这个废柴做些谈资。
当然,若是被他知道了也少不了一顿教训,不过越是伤疤就越容易被人揭开。
于是朱楚凡就像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逮谁咬谁。
到后来他几乎麻木,甚至都懒得理会了,反正修行之路是走不了了。
他唯一能和那些传奇修士靠拢的就只能是找寻自己生平乐事或者红尘美人逍遥了。
那时候朱楚凡甚至还自嘲的在美人一途上给自己写了首打油诗,所谓:
莺莺燕燕酒三巡,风流恶霸战五更。
醉卧红尘俏佳人,一颦一笑权贵倾。
我自逍遥谁人知,我心愁苦谁人理。
只道床榻三分地,睡遍都城百千金。
他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所有愤懑,上到都城权贵千金,下到风尘头牌歌女。
他将天地的不仁当做了世道的不公,他沉沦了。
那时不知有多少人恨他入骨,但是却几乎没有人拿他有办法。
而朱楚凡心中唯一的宁静只有那个花海的丫头。
不知道多少次,他在夜里痛苦,不知道多少次他路过花海。
那个小小的身形抬头左顾右盼,却找不到那个躲起来偷看的少爷。
“少爷……”
朱楚凡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躲着这个丫头,直到那天……
那年朱楚凡二十,弱冠之礼,因为被刺杀差点死掉的朱楚凡,时隔五年才再一次正面面对那个丫头。
还是那个河边,还是那么醒来,而结局却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朱楚凡虽然知道是有人要杀他,但是浑浑噩噩的他却无能为力,也不想诉说,似乎是发泄一般,那一天他喝的烂醉。
而那个小丫头送他回房,但是那时候的朱楚凡可没有如今数万年修为的灵魂。
喝的烂醉的他哪里还知道其他,他只记得第二天起来,自己的怀里抱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小丫头……
“少爷,您……您醒了……”
那一年他20岁,小丫头13……
充满负罪感的朱楚凡更加难以面对这个小丫头,他逃离了,这一逃似乎就是一生……
朱楚凡简直不敢再去回忆了,吹散水雾,他自己穿好了衣服,缓缓的走到屏风前,深吸一口气,他将所有杂念抛到脑后,心中默默发誓:
“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任何!这片天是该好好变一变了。
我不管那件事是谁做的,我一定会查出来,毕竟——如果连你都拯救不了,还谈他大爷的拯救世界!
我到要看看,那些年我到底都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