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时，跨专业项目的例会上布置下来不少任务，许多课题上的事情纪兰清在家里处理起来不方便，白辰便带她去Osiris总部一起写报告。
上车，纪兰清递给白辰一个U盘：“放来听听。”
白辰把U盘接到USB上，问：“什么东西？”
她说：“上次我编的那支舞收到了一些不错的评价，卓老师，”顿了一下，“就是我们剧场的团长，也是我的舞蹈老师，她让我平时尽量找不同类型的音乐多听一听，尝试着编一些片段。”
白辰在显示屏上点了几下，屏幕上出现很长一列曲单，纪兰清划了半天，终于点了一曲。
“这支是我最近特别喜欢的小提琴曲。”她说。
音乐响起，一支明媚而舒缓的曲子，后半段的旋律尤其好听。这辆车的音响是重装的，车内隔音又好，曲子里的音符像是从琴弦上流泻而下，然后直接进到耳朵里，音质润泽醇厚。
纪兰清满意地道：“真不错，这张U盘就放你车上了。”
白辰说：“以后听到喜欢的曲子，第一时间发给我。”
上次她给他发过一首，那支双人舞的曲子，旋律中似乎也沾染上了她的气息，格外让人安宁，白辰后来好多个晚上都听着它入眠。
“你也会听音乐？”她随口一问。
说不出这话哪里不对，白辰敛着眉，什么叫也会，不然车上装这么好的音响干什么？
她又问：“你喜欢听什么音乐？”
“古典，跟你一样。”
纪兰清转过头去，细致地看他，看他此刻安适的神情，一寸一寸地，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双深海般的眼睛，似乎想要将他看得透透彻彻。
白辰唇边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心情正因她专注的目光而轻飘上扬，便听她说：“你怎么总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一张倾倒众生的脸顿时沉下来，语气十分不爽：“纪兰清，我在你心里形象到底有多差？”要不是开着车，真的很想把她拉过来好好审问清楚，一直以来她究竟是怎么看他的。
……
到了总部外那道又沉又厚的大门前，白辰下车去验证密码，等他回来，见纪兰清趴在车窗上，堪堪望着外面的荒野，到处是当春而发的成片的狗尾巴草。她的眼睛找啊找，视线所及全都是刚抽条的新绿，或矮，或小，尚未长成的样子。
“看什么？”白辰好笑，把她脑袋转过来，“别找了，全世界都找不到比那棵更好的。”
她问：“为什么我的那棵跟别的不一样？”
白辰下巴朝另一处扬了扬，纪兰清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一片干涸。
他说：“那块是土地最贫瘠、最干旱的地方，杂草枯黄，唯独它长得特别好，你说，它生命力有多顽强。”
纪兰清望着那片荒地，现在天气还没完全暖和起来，算时间，那棵狗尾巴草是冬天里发的芽。它原本是一颗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不起眼的种子，在一年中最寒冷枯竭的时节，执意要破土而出，根须牢牢地抓进土壤里，拼了命地活下来。它生长得如此用力和无畏，的确，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大门缓缓打开，白辰开车驶进去。
总控室里热闹不已，白辰牵着纪兰清推门走入时，金识、唐小嬛、杨策，加上文彬，几个人正在聊天。他们扭头看向门口，全愣住了，上次白辰在人家小姑娘身边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今天直接牵着手来了。
文彬懒懒笑起来，难怪最近要找白辰，总说没空，果然是有别的事要忙。上次在拳馆没来得及细看，现在看来，可以确认，这姑娘就是白辰唯一一条朋友圈照片里的人。
唐小嬛向纪兰清伸出手，豪迈地说：“嫂子，重新认识一下。”
纪兰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白辰眉头紧皱将唐小嬛的手隔开，冷冷地道：“别碰她。”
唐小嬛心里发笑，真是开眼界了，这得护成什么样，碰都不让碰。
转身看到桌上一堆凌乱的文件，白辰不免火大：“杨策，过来收拾，这张桌子以后不准放东西。”又抬眼向几人一一扫过，阴恻恻道，“去，把最近的工作整理出来，挨个跟我汇报。”
三人猛地一阵头皮发紧，埋头忙正事去了，心想，他不来挺好的，这几天大家工作氛围十分和谐，他一出现就像修罗要来索命，杀气腾腾。今天工作要是汇报得不满意，免不了挨骂，而白辰要是发起火来，那是谁都招架不住的。
待杨策整理干净桌面，白辰拉着纪兰清坐下，帮她拿出电脑，开了机，是他给她的那台电脑。
白辰唇角上扬，问：“怎么舍得换了？”完全是另一种语气，和风细雨，磁性低缓，一点也不像刚刚训完人的样子。
纪兰清朝他莞尔一笑，浅浅羞涩，美目微波流转。
见她笑了，白辰的心情瞬间晴空万里，可碍于旁边杵着这么多闲人，怕自己再多看她几眼，就会忍不住做出让她脸红的事情，只能硬生生移开了目光。站起身去给纪兰清倒了杯水，将水杯放在她手边时，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留意到白辰脸上云开雾散的表情，文彬在桌边坐下来，先跟纪兰清礼貌地介绍了自己，然后转向白辰，趁着他心情大好，赶紧说要紧事。
文彬难得正色说：“我这边马上要启动一个新项目，我本人亲自带团队，研发一组神经类药物，非常需要你的技术支持。”说着递过来一叠英文资料，“这个项目难度很大，现在还没开始就已经备受各方面关注，可能耗时两三年说不准，所以我非常重视。你要是愿意合作最好，当然不合作也没问题，从你这里调几个得力的人过来帮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白辰翻看了一下项目资料，说：“我可以跟你合作。”
“真的？”文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以往找他借个把人，他总是爱答不理的，看样子今天心情真的好到爆棚吧。
白辰面无表情：“我不仅会按照你的要求，给你专门挑选一支强大的技术团队，我还可以提供后续的药品出口渠道。”从白家手里抢来的几条海外路线，正好可以运转起来。
这是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文彬压制住内心的惊喜，赶紧敲定：“说出口的话就不许反悔啊，等我招好人就立即启动。”
闻言，唐小嬛转过来：“你怎么还在招人？不是已经招了三个月了？”
文彬露出一丝愁色：“很难遇到我中意的，我这次需要的是敢于突破的人，有没有资历、名气、背景，都无所谓。这几个月见了很多人，没挑到几个满意的。你们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一定推荐给我，尤其是神经内科、神经外科、药物这三个方面的奇才。”
“文先生。”纪兰清忽然说话了，“关于神经外科，你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可以说明一下吗？”
文彬迅速罗列出条件：“专业能力强，英语好，最重要是创新精神。”
纪兰清说：“我认识一个神经外科专业的学生，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恰好是一个喜欢剑走偏锋的人。不过他还在读书，现在大四，本硕连读，不知道这点你会不会介意？”
文彬爽朗回答：“不介意，我不要求全职。”
“那等我跟他沟通好了，就联系你。”
“太好了，麻烦纪小姐引荐。”
白辰问：“褚弘秋？”
她点头。
纪兰清知道，褚弘秋最近一直在寻找实习的机会，想留下他的医院不少，但他每次去面谈完之后，又不了了之。问他，他总说不是他要找的地方，纪兰清想，这个项目他兴许会感兴趣吧。
文彬掏出手机：“纪小姐，方便留个联系……”
“不方便。”冷冰冰的声音。
文彬半句话卡在嘴边，只见对面冷眼瞥过来，寒得吓人，白辰说：“有消息了我会联系你。”
自觉地收回手机，了却一桩大事，只觉得一身轻松，文彬懒懒地扒了扒微卷的头发，说：“那我们商量一下合作细则？”
白辰不想再跟他废话，道：“成本预算和股份明细，我过后拟一份给你。你现在可以滚了。”下巴一抬，“你们三个，过来汇报工作。”
文彬也不再多留，收拾好东西就走了，接下里会有许多正事要忙。
金识先拿着几分整理好的材料过来。
每次给白辰汇报工作，尤其是汇报研发进度的时候，最是让人提心吊胆。偏偏最近几个研发项目又特别重要，楼下一群人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楼上也丝毫不敢松懈，可盯得再紧，也难保不会有错漏的地方。白辰这人反应极灵敏，只要有任何细节不妥，随便一听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直接追责到人头。对待工作，他完全是个六亲不认的人。
果然，金识讲解完一个新软件的测试进展，白辰厉声道：“动态测试的结果修复不完善，这么明显的漏洞看不出来？”
金识仔细再一看，顿时眉头紧拧，真是一个相当愚蠢的失误。刚才全神贯注比对数据去了，竟然疏忽了最不该出错的地方，表情不由得凝重起来。
白辰端起纪兰清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修复好之后，再测试两次。”
金识定住了，怎么个意思？
见他半天不走，白辰不耐烦地抬起眼皮：“你还有事？”
金识立即回过神来，答：“没有了。”不敢有任何多余举动，迅速回到自己的位子。
唐小嬛和杨策也顺利地汇报完工作，甚至可以说，从没这么顺利过。想来今天白辰尽管看上去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一个在工作上容不得半点瑕疵的人，此刻脾气好得简直可怕。
待三人再看坐在那里认真写报告，毫不知情的纪兰清，竟有一种福星高照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