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武十九年十月初七
京城皇宫
由于大康朝的太祖是外族入中原,靠推翻前朝而得来江山的,这段历史一直为皇室高位者不肯承认的。
大康皇朝由太祖立朝至今,已有二十三年,先后经历了三个帝皇。统治根基在在位者看来,并不牢固。
所以在康明帝登位前,大康朝第二位帝皇已病重卧榻,但他始终对当时还是太子的宁仲治不放心,怕他会因年幼心软易受人摆布,所以在病榻上与当时的皇后商议将为摄政太后,并连下几道圣旨,其中一道是下旨藩王不用入京发丧,十年内无旨不入京,不增兵不屯仓;另一道则立旨朝中设三公扶政,太后终定,五年后归政于帝。
而康明帝自小被太祖亲自教导,信奉严政治国之道,民于君者,为奴也,可掠可弃可杀。与先帝的柔和施政完全相反。
先帝重汉官,怜百姓;他重族官,怜牧民。
康明帝宁仲治五岁为太子,十岁登基为帝,由太后扶持,十六岁正式把政朝野,后宫尚未立后,只有二妃三嫔,尚无子嗣,二十四岁选后前夕于校场御马受惊昏迷,太后与三皇子联手,在仓促间推崇首辅池渊主持政事,并赦令禁卫军迅速布放,防止各地藩王借机立政谋朝篡位。
先帝驾崩后,康明帝字十六岁亲政后,沿用太祖的铁血治国之道,立马推翻当时宰相池渊的温和之政。并在朝堂上极力抬举同族皇室弟子的官阶,撤八股,立番语,勤操兵,纵外战。
他的措施让大量皇族子弟晋升朝堂为官,迫使汉族官员被打压。甚至无理被革职,更甚者,池渊上奏时直接被康明帝驳斥为异类,逼得池渊于殿前吐血,后请致仕。
康明帝在位十年,前八年把整个大康朝拉进了水深火热之中。
民间重税苛赋,外族子弟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捐官卖官,私盐私矿层出不从。康明帝自诩为霸王,对皇叔科比图所呈的提议谋略一直推崇不疑。
如果不是两年前的校场意外,所有人都觉得科比图肯定能登上内阁首辅之位。近两年的施政一直是朝堂上的争议。原因是这位康明帝是先帝的嫡长子,自小推崇先祖的铁血政策,一直用严苛的税赋与强压的吏治统治。
康武十七年初春,康明帝春郊猎场狩猎,御马受惊导致皇帝倒地昏迷,昏迷三天后苏醒,康明帝性情大变.......
康武十七年夏,康明帝直斥科比图,于朝堂上称赞池渊等汉官的为民举措,并建立铁卫兵,其将直接效命帝王......
康武十七年夏秋,礼贤下士,亲临池渊府邸,邀其出仕......
康武十八年初,康明帝下旨重文修志,增设文职京官:少师、少傅、少保、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各部院尚书、督察院左右督御史;并大力推动学子考生的私塾开设。与先帝设定的重武轻文背道而驰......
康武十八年夏,康明帝下旨重改赋税策令,满朝贵族不得私囤兵目、不得随意打杀农奴,科比图率众族皇贵覆跪求撤旨,被康明帝拘之.......
康武十八年秋,铁卫兵暗卫获传密令回京,无召不得离京.......
康武十八年冬,康明帝下旨废后宫,宣明在位期间永不立后,举朝皆震惊......
康武十九年春,康明帝病邪入体,移驾离宫静休,朝政由明帝一母同胞的三弟代为主理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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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风卷起落败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一圈一圈的卷落到地,落地无声,雪落无痕。
昔日人流熙攘的太和殿前殿门如今人迹罕见,看似寂寞萧条却暗藏玄机。不熟悉宫门小道的人就会容易出事,因为不远处都要侍卫把守着吗,每道门,每条岔道,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官兵都直挺挺地竖立着。
穿过宫门,拾阶而上,一队身穿软甲手持长枪莫无表情的护卫队整齐的从太和殿前穿梭而过。经过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侧身低头站到一边,待护卫队经过后,才转身继续未完的工作或行进。
当中有个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穿粉领玉色宫服的小宫女,熟练地避开巡逻的侍卫,挺身快速向御花园的宫门深处走去。
往日熙熙攘攘的景园,如今孤寂而在。
“怎么样,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小宫女转身躲进回廊的暗处,马上探出一个上年纪的身穿墨绿色稠衣宫服的嬷嬷,她看到小宫女,浑浊的双眸闪出亮光。
“回、回崔嬷嬷的话,出、出去的小明子被、被林大总管的人带走了。”小宫女好容易缓过气来,急忙说:“现在,谁都不能靠近金銮殿,听说索恩大人和福科隆大人等都已被禁军护卫队抓起来了。现在昭和殿里,只进不出,里面是什么情况没知道......”
崔嬷嬷听后脸色一片惨白,眼角泛红,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么说...大局已经定下来了吗?王...爷的人呢?”
“我、我不知道,您让我去月华门那里等着,等到三更过了,都没有人来。我想、他们不会来的了。”
小宫女把手中的玉牌塞到崔嬷嬷手中,慌张的说:“崔嬷嬷,这、这个劳您交给玉主子,告诉她,贵人已经......您让她有个准备吧......”
崔嬷嬷紧捏着玉牌,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递过去,声音低哑地说:“你让贵人...体面点...去吧。”
小宫女脸色苍白,颤抖地接过说:“多谢嬷嬷...我宫外的家人请嬷嬷多多照料。”
说完,小宫女向崔嬷嬷躬躬身,从暗处闪出去,离去的身影萧索单薄。
崔嬷嬷捏了捏手中的玉牌,心里掂量了一下,把玉牌放进衣襟,从后面的小道离开。她要回去告诉主子,要尽快想好下一步的计划。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有个黑色的人影跟着从另一边的小门离开了......
凤鸣宫内,內侍宫女匍匐跪在一边,每个人都不敢抬头。虽然是入秋,天气降温,但地上的人额上都冒出丝丝汗意,没有人敢吭吱一声,整个宫殿寂静无声,如同死寂。
宫内厢房,突然传来一声茶杯扑倒碎裂的声音。
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满布泪痕,侧躺在霜妃长凳上,手里颤抖地捏着一张纸......
“我的儿啊......你、你就这么狠心......枉我为你筹谋了半辈子助你等上这位置,你却......”
内侍大太监匍匐在她脚边,低声安慰:“娘娘请保重凤体......”
于太后凤目一闭,把纸攥进胸口:“玄公公,哀家心疼啊!如果知道他会这样,我、我宁愿他像从前一样忤逆我......”说完,眼泪如脱线的珍珠一样哗哗滑落。
“传口谕,康明帝......殡天了。”
皇城内,风云变色。
根据前朝延续的皇家俗礼,皇上殡天了,无子女的妃子们都需殉葬,后宫的女子失势慌乱。康帝灵柩依旧停放在大殿,高位者急着霸权弄位,低位者忙于蝼蚁生存。因为,康帝无子,所以朝堂上各位亲王自用为主,分割为盟。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透漏着血腥狰狞。
在远离金銮殿的内阁偏殿外,这里的守卫更让人觉得深严,矗立着几位候命宫人。殿内寂静无声,一名身穿锭青色暗纹彩云低绣直裰锦衣的男子倚窗而立,接过密探送来的密报,他还是无法相信。
直到从房间翻找出来的那张小折纸,在看完纸上密密写着的字,他整个人阴冷的气息更是笼罩了满身。
“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他想致这天下江山如何?”咬牙切齿的把话蹦出,他闭上了双眼。
“传令下去,封锁城门,出入者皆需搜查,有可疑者一律扣押听候发落!”
“是!”近身侍卫领命下去。
三个月后
太后的第三子宁仲文继承大统,登位为王,帝位称景帝,定年号为景治年。先帝的后宫妃嫔一并殉葬,举国大殇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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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距离京都不到十里,夕湖边上的一座荒废了很久的大宅,据说最近已经整修完毕,并且可以看到宅子里有仆妇进出。附近的居民才知道,这个大宅的主人早已经易主,而且主人还不喜外出。
这是一个宽大的古宅,在苍色的山岩的脚下。宅后一片竹林,鞭子似的多节的竹根从墙垣间垂下来。下面一个遮满浮萍的废井,已成了青蛙们最好的隐居地方。
穿过前堂,沿着屋檐穿进去是中庭院,院子的西面,几根长的竹竿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又娇嫩,又鲜艳,远远望去,好像一匹美丽的彩缎。
继续往前走,越过月亮门,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
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后院往来的下人不多,只有一两个丫鬟婆子在穿梭行进。但是院子给人的感觉很肃静,容不得任何人停留窥视。拾阶而上是正堂书房,在书房门外,守着两个青衫少年,房内窗台边上,虚烟袅袅,靠窗的躺床上倚着一名白衫常服的男子,细白的手指正翻看一个小册子。
“人,都来了吗?”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划破宁静。
“主子,人已在前厅候着。”门外一个年纪稍大的守卫低声回应。
“让徐福把东西交给他,告诉他要顺利把人送来。”男子翻过一页手中的书,思量了一下。“记得不要伤到她。”
守卫应声领命退下了。
摊开旁边的卷画,画纸上一名女子明眸亮齿,笑意盈盈,小嘴微嘟,仿佛在诉说无尽的言语。手指轻轻划过女子鹅蛋脸庞,男子不禁扬起嘴角,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