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颖琳在迎面而来的人里看到了自家老爹,他走在后面,正前方是一名中年男子,稍后面是一名服饰奇异的高大男子。
众人很快就走到影壁面前,苏氏带着陈颖琳向众人行礼,来者为首的是刘文涛。
益都郡刘府当家人刘文涛,官从正四品,为官多年,在官场上圆滑周到,礼贤下士,在仕途政绩上管治有方,所管辖的地方法纪严明,做到不扰民,所以他的政绩声名显赫,由小小的布政使一路高升至府衙府尹。
轻轻抬手免了她们的礼,他身边除了陈钊之外,其他人陈颖琳都不认识。陈颖琳少见大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身后那男子比刘文涛年轻一点,但身材魁梧,脸颊五官深邃,一看就知道是外族人,他的双眼有神,身穿银色锦团蒙古长袍,头顶戴着一顶小毡帽,腰间系着一把弯刀,弯刀刀鞘亮堂堂,发出冷光。他紧抿着双唇,神色肃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琳姐儿好久没来玩了,都不认识我了。”刘文涛声音浑厚,笑意盈盈看着陈颖琳。整个人神采飞扬,穿着一身深灰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黑色丝蛛纹腰带,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其相貌堂堂之姿不愧是当年出色的探花郎。
陈颖琳扬起小脸,自然地露出早已练熟的天真笑容:“我爹爹老是说刘叔叔丰神俊朗,颖林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呢。”
众人显然被陈颖琳那句恭维的话诧异到,刘文涛听后更是喜不胜收,不禁转过头对陈钊说:“你说你,一天都说不出好话来给我听听,原来好话都教你闺女学到了,真不得了,那嘴巴说的话甜得连我听着都心花怒放了。”
陈钊看了一下陈颖琳,眼里有威严,但却也轻轻笑了笑:“小女天真,也很实诚。”
“你看,今天你们父女俩都这么奉承我,连你见笑了。”刘文涛带着讨好的笑意着看向身边那个男子。
男子微微颌首,始终不发一言。此时的场面一些奇妙。
这时小厮牵来马车,苏氏和陈颖琳再一次行礼告退。陈钊领着妻女走向马车,陈颖琳先行上车,上车后她伸出手拉扶苏氏一把,身影交错间,她好像看到那个人的眼神注视过来。
大门越离越远,小厮拉过一匹高头大马,那人对刘文涛拱手抱拳,利落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陈颖琳趴在马车窗边看着马匹疾驰而过,有点羡慕那种自由洒脱。
刘府一家除了刘文涛因公务会在府衙有置歇息的住处外,刘府的夫人妾室、公子小姐都住在三进四合院里。刘府在府衙的东边后巷,矗立在益都郡的中心。出门西则有街道市集,南则是商路通道,可以说是四通八达,中心旺区。
陈家位于益都郡的东郊边,往西去一百多里是可以经过官道通去曲阜郡,往东边去十多里就是可以入益都郡府内的,这个地方对陈家来说已经很好了,如果要煮在郡府内的宅子,他们是买不起的,所以当时能买下这个宅子,陈钊一直觉得自己是走了狗屎运。东西两个方向道的两边都有亩田,毕竟,土地才是民之根本。
从刘府回家,都要大半个时辰,从热闹的集市走过,道路两边商铺林立,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陈颖琳看得有些失神。
“琳姐儿,发什么呆,把帘子发下。”马车晃动,苏氏低声唤。
“娘,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像那个大叔一样骑着马潇洒奔驰天地呢?”陈颖琳眼里充满了期望。
苏氏伸手刮了一下女儿的脸颊,“太阳还没下山呢,你就开始做梦呢?”
“刚刚那个大叔肯定是蒙古人,听说蒙古的女子都擅骑,英姿卓越,她们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异族女子和我们中原女子自小生活的方式不一样,怎么能相比较呢?”苏氏道。
“娘,我不想学闺学,我想学骑马,想和大哥一样,帮爹爹上山收皮毛,我可以帮爹爹打理好铺子的。”陈颖琳咬咬牙,把心一横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横竖一刀,她都要争取一下。
“娘,我保证认字识文,但也不需要三步不出闺门啊。你看看,大小姐现在都会出门了,而我却要拘在家里....”
“颖姐儿!你该把你的心收一收了。娘就是太纵容你,才让你这些日子放野了心。你不要以为怂恿大小姐半个月后外出,就会得逞。等风筝节后,你必须乖乖在家学闺学。”
苏氏厉声而出,看见女儿眼眶发红,低着头不发一言,她看着心里也难受。但这就是命,女子的命无不是连在家境出身,才学修养上面。
女儿开心她当然希望,可是邻居的闲言细语她无法忽视,女儿还小,不能再任性下去。
“颖姐儿,爹和娘只想你日后有个好归宿,所以才会要你多学闺学,免得日后婆家会嫌弃你....”
“他们嫌弃我就不嫁过去,女儿不嫁,我可以留在家里陪着爹,照顾娘。娘,别急着把我送出去。”陈颖琳扑入苏氏怀里,抽抽噎噎地说着。
苏氏一想到女儿离开自己,不由得心酸,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说:“好,好,不急,等颖姐儿想嫁再说。”
“娘,我还想多陪陪你。”陈颖琳揽着苏氏的腰不舍得说。
马车摇摇晃晃在道上走,车里的人儿心情难受。
回到家时,太阳快要下山了。
苏氏连忙去准备晚膳,而陈颖琳梳洗完毕后回到房间,纠着湿漉漉的长发,她抽出柜子里的小木盒,小心打开,里面躺着几十枚铜钱。
不死心地又数了一次,陈颖琳有些心灰意冷了。
有钱才能有底气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她没有金手指,也没有什么医学技能,她完全不能在这个时代生财,只能守财。可惜守到的只有那么七十二文钱,以如今的物价,连支银发簪都买起。如何独立生存?
这里的女子十三四岁五就开始议婚,十五六七岁就要嫁人了。她如何不心急啊,再等下去,就会嫁给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她一点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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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来到古代是一件很悲催的事,但是能来到陈家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哪怕不是大富大贵,这样简单平静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
陈钊虽然沉默少言,但对家人很好,陈颖琳每次看到他和苏氏在一起,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就让她想念起她现代的父母,同样的恩爱相守之情,同样的慈祥,冲淡了她很多悲伤。
一想到要在这个时代生存的话,就要接受这个时代对女人的枷锁与不公她就好难受。如果她没有上一世的现代教育与思想,她也许会逆来顺受地接受这个时代固有的文化与道德枷锁。可惜,她这个拥有现代独立女性(成熟女性)的灵魂,如要接受三妻四妾的婚姻生活,她会崩溃的。
她可以接受生活上的不便利,但接受不了感情上的不纯粹。虽然这里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包办的,据这两年的相处,她知道陈钊夫妻对自己的看重与疼爱,应该不会帮她拉一段不靠谱的姻缘。
可再好的姻缘,如果最终的后果也是为夫家、为妻妾而争斗的话,都是一个悲剧。
所以她要慢慢细想,慢慢筹谋,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一个女人,无论在什么她时代,最重要的不是男人,不是孩子,最重要的是要有钱。
怎么才可以找到赚钱的来源呢?陈颖琳焦虑了大半年,一直不得其法。
陈颖琳一不会医,二不会武,三没有金手指能力,完全没有那些穿越猪脚的优势。
由于陈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很多事情都是自给自足的,尤其在钱财上的支出,苏氏是个软性子,什么都听陈钊的。当初陈钊是打算把家里的管账收入都交给苏氏打理的,是苏氏主动放弃,陈钊也就由着她了。
存好的钱也因为两年前买下了这个宅子后所剩无几了。陈钊自己也有两个小店铺,由于不在闹事中,所以也不能租得太好,勉强够贴补家里的一些日常开销。所以,陈家兄妹从小到大也没有多少银子留下。
拨弄着手里那轻飘飘的碎银钱,陈颖琳不由得心里叹息一声,可是,这些钱能干些什么?连映月楼一支细佃珠簪子也买不到!悲催啊。
陈家一家是真心对待自己,苏氏是难产生下颖琳的,生下后便无法再生育了,所以她对颖琳是捧在手里,呵护在心,不舍得打骂;而陈钊对自己更是捧在手心,生怕惊扰了会伤心;颖琳的兄长更是宠妹妹宠上天了,眼中除了自家妹妹和娘亲外,对其他女子都不会有好脸色看的。
陆颖/陈颖琳是幸运的,因为她在陈家里感受到真正的家人关爱,但她很心虚,也很矛盾,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叨了原主的光,夺了原主的幸福;最重要的是,她很想回去,哪怕回不去她都想要去南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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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吃饭了。”陈旭升的脸突地出现在窗边。
陈颖琳吓了一跳,手一抖,木盒子的钱洒了一地。
“都是你!你看,我的钱都掉了。”陈颖琳气不过来指着陈旭升就叫,声音带着哭腔。
平常陈颖琳对着陈旭升都只是有些持宠生娇,并不会如此无故发怒的。
陈旭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怒之下转身就要走。
“哥.....”他听到身后的怯怯声起,步止。忍不住叹了口气,心又气不下去了。转身进入房间,蹲下帮她捡铜板。
“你今天怎么了?娘说你不愿学闺学?”陈旭升问。
陈颖琳把铜板放进盒子里,低头说:“我不想拘泥于闺阁,我想像那些异族女子一样自由。”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陈颖琳抬头对他笑了笑。“哥,刚刚...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今天看到润姐姐,觉得她很可怜所以心情有些难过。”
陈旭升心里忆起那张苍白的笑脸,泛起一丝的酸涩。
“你看到她了,她身子...还是不好?还是不准外出?”
陈颖琳摇摇头:“我觉得,润姐姐身子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弱,她只是少走动,身子骨才无力,光吃药没有用的。我告诉她要像我一样多走走,多到院子晒晒,这样才会有劲头。”
陈旭升笑着摇摇头:“她还会听你的话?”曾经,他直接带着她到马厩里,想带她出去骑马,都被身边的人挡住,他还差点被陈钊打了。
“会啊,我还和润姐姐打赌,我们下次见面时,她如果个子高了,我就输她一朵簪花。”
“下次什么时候?”
“风筝节。哥哥,你有空吗?”陈颖琳想着那天把大哥叫上,这样她出门的把握就更大了。
“到时再说吧。”陈旭升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走,去吃饭吧,娘在等着呢。”
“好,爹不回来吗?”陈颖琳拉着陈旭升动手往外走。
“爹让贵成回来说,今晚刘府设宴,不回了。”
“哦.....那你吃完饭,可以带我出去骑马溜达吗?”一家之主不在,要趁机多占福利。
“哈哈,可以,不过要等娘回房后我们在悄悄出去。”
“好!哥哥最好了,今晚我就不和你抢肉吃。”
“哎呀,你小声点,待会被娘知道了,我就不带你出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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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皎,世间平静,又有谁会知道日后翻天覆地的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