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接近十一月的傍晚已经有些微冷了，马上又要到冬天了。
唐默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冬天有数不完的悲凉，无处安放。唐默不喜欢冬天，也各种原因杂糅在一起的。
爸爸的死，是在冬天。
唐琳嫁入王家，也是在冬天。
他被人欺负，是在冬天。
开始打架，也是在冬天。
姜书文拖着行李箱，和唐默一路无言。姜书文也不喜欢冬天，他怕冷，稍微受一点凉，就会全身抖个不停。
回到家，唐默给姜书文把行李箱拿进卧室，跟他说：“你住我对门，我旁边这个房间可以写作业，放电脑。”
“好，知道了。”姜书文应完就开始收拾。
收拾好之后，姜书文走出房间，唐默已经做好饭等着他了。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西红柿鸡蛋面。
“不错啊，有长进。”姜书文吃了一口面，说，“跟以前那些黑暗料理比，好多了。”
唐默白了他一眼：“黑暗料理你也没少吃，再说，我是为了谁啊。”
“是是是，为了我，为了我。”姜书文笑着说，“我错了，我错了啊。”
“知道就好。”唐默没好气的说，“锅里还有，我做多了。”
“嗯。”
姜书文是家里宠大的孩子，母亲生他时难产，姜父顾及他生下来便没有了妈，就格外怜悯他，哥哥姜书达也没让他受过委屈，对于这个弟弟，也是宝贝得很。
姜书文和唐默是在小学认识的，小学时唐默刚转来，老是被欺负，姜书文总护着他，两个人躲起来避难的时候，没有饭吃。后来，姜书文就开始逼唐默做饭。
唐默做饭不拿手，西红柿鸡蛋面做的最好吃，从未失手过。
“姜书文。”唐默的语气变得不自在，“你转这儿来了，那谁，罗，罗溪怎么办。”
“罗溪？”姜书文笑着抬头看了一眼唐默，“早分了。”
“又分了。”唐默说，“这都第几个了。”
“不听话。”姜书文说，“跟他说了乖一点，偏偏不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罗溪是姜书文的第三个男朋友。
姜书文对自己的性取向从来都没有过任何隐瞒，光明正大的找男票。姜书文不主动，有人愿意主动，罗溪便是其中之一。
这几个人，姜书文都不喜欢，都看不上。愿意处，只是模样或是性格与心里那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你还真招男人喜欢，一个接一个的，被玩了还都自愿。”
唐默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像是想让姜书文听见，又不想让姜书文听见。
唐默不是第一个知道姜书文性取向的人。他知道那天，是姜书文带着他第一个男朋友来跟唐默认识，然后，唐默才知道。
姜书文找的几个男朋友，几乎都是一个类型的，安静，腼腆，干净，撩一下就脸红的那种。唐默说过，他看着就恶心。
“姜书文，过来。”唐默指着一道题问，“这道题怎么解。”
姜书文刚要说什么，口袋里的电话，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
“哪位？”姜书文接起来，连来电人显示都没看，拿起笔给唐默的数学题做了几根辅助线。
“文，文哥，我是罗溪。”罗溪的声音小心翼翼，也很脆耳。
“罗溪啊，有事吗？”姜书文见唐默无动于衷，开始写步骤，“话我都跟你说清楚了吧。”
电话放在桌子上，就在唐默的右手边，罗溪的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他的耳。
题唐默看懂了，辅助线的时候就已经看懂了，无动于衷的是罗溪二字。
“文哥，是我哪里不做的不好吗？”罗溪的声音里有些哭腔，“我可以改啊。”
“罗溪。”姜书文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只是不喜欢你了，不是你做的不好，是感觉没有了。”
唐默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连拒绝都可以说的，这么温柔，得多狠啊。
电话被姜书文挂断了，没有再打进来。
“看懂了没。”姜书文用笔敲了一下走神的唐默。
唐默回过神：“看懂了，我又不傻。”
“好了，我没事了。”唐默说，“你收拾好去那边写作业吧。”唐默指了指离这张桌子不远的另一张桌子。
“可以啊，唐默。用完了就扔。”姜书文俯下身，在唐默的耳边说，“跟谁学的？嗯？”
“还用跟别人学。”唐默的话冷了下来，还带了一点讽刺，“教科书式的示范不就在跟前吗。”意味深重，姜书文当然知道，唐默在暗讽自己。
没关系。他依然暖着脾气跟唐默细言细语的说话，尽管他在别人面前从来都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你生气了啊。”姜书文忍着笑意，“唐唐。”
听到这个称呼唐默就烦躁，不过还好，是在家里，别人又听不到，随他叫吧。
“没有。”唐默的笔在草稿纸上还没有停下，“我在想，这次能不能考过你。”唐默的话，有些棱角。
“考不过也很正常。”姜书文说，“考过了，就当我让着你。”
“你能不能滚。”唐默咬着牙说。
唐默的手机在姜书文走出书房的时候响了起来，姜书文停下了脚步。
“喂，妈，有事吗？”
“做题呢。”
“放心吧，没给你惹麻烦。”
姜书文听不清唐琳说的什么，只听见唐默说完第三句话立马把电话挂断了。姜书文摇了摇头，回了房间。
第二天去学校，两个人也是匆匆忙忙的到了。走之前，唐默随手从衣柜里扯了一件羽绒服装进了书包，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
唐默刚刚走进教室，背后就给人猝不及防的撞了一下，险些摔倒，还好姜书文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唐默回过身，是一个男同学。
陈宇一看撞到的人是唐默，瞬间吸了一口凉气，磕磕绊绊的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唐默打了一个响指，说：“没关系。”
陈宇也有些意外，好像跟别人说的唐默不一样，本以为唐默会找自己麻烦的，毕竟，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怎么还不走。”唐默见他还愣在自己面前，“我有这么吓人吗？”
“不，不是。”
陈宇说完，就跑到了位子上。
第一节课上了没多久，姜书文就开始有一些微抖了。姜书文的手一直在记笔记，唐默握住他压在笔记本上的左手，果然，凉的瘆人。
姜书文感觉到唐默握住自己的手有些吃惊，反应过来时，唐默已经拿走了。
唐默从他书包里拿出早上塞进去的羽绒服，递给姜书文：“给，别冻死在爷爷身边，不吉利。”
姜书文还是笑着：“好，谢谢了。”
“客气。”唐默顿了顿说，“算了，考试不拿你做标了。”
姜书文原来有些模糊，顺着唐默的视线，看到自己冷的发红的指尖，瞬间明白过来，他把笔丢在桌子上：“好啊，那就不用记笔记了，冻死我了。”
其实，姜书文记笔记是一种习惯，昨天唐默的话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唐默，很不容易吧。
“姜书文，你来写一下这道题的步骤。”刘导还是照旧点新人来黑板做题。
姜书文边走边看题，小意思，太简单了。
步骤略省了几步，但都是些不打紧的小步骤，正常考试不会扣分，答案心算，正确率100%，笔线清晰，字迹漂亮。唐默审视着姜书文的板书，还跟以前一样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优秀。唐默心里默默地给姜书文打了个高分。
刘导也和颜悦色的让姜书文下来了。新转来的唐默虽然口碑不好，但最起码成绩在四中绝对算的上好。又来了一个姜书文，虽然跟唐默玩得好，但是在以前的学习档案上，也是妥妥的好学生，无处分，无违纪。
没有比成绩更能让刘导开心的了。
“怎么样。”姜书文偏过身问唐默。
“还不错。”唐默挑了挑眉，“不冷了吧，还抖吗？”
姜书文除了指尖还是有点发红，已经好多了，身上也没有再抖。唐默最害怕姜书文犯病，只要一抖起来就停不下，看着干着急，所以每年降温的时候，都会多带一件厚一点的衣服，以防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