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要回去
凛冽的寒风吹的树枝猎猎做响,寒鸦凄声而过,传入萧清风耳朵,心脏一瞬间缩紧着疼,这样的夜,是不是注定了不安宁?
夜幕之下,一切都融入黑暗之中,只有那一双淡然的琥珀色眸子,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而三王府,灯火通明,熏香袅袅,那个飘逸出尘的白衣男子搂着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软语调笑。
那是一张与软禁在清幽殿的女子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的眼神明媚朝气,不似那个女子,娇弱惊惧。
此时,他柔和的嗓音,轻声在她耳畔唤她晓蓝。银色的夜明珠光辉洒在她白净细腻的脸颊之上,悦耳的笑,逸出唇。
莫晓蓝红着脸颊轻声嗯了一声,头抵在燕无痕的肩膀上,燕无痕眨了眨眸子,唇缓缓靠近莫晓蓝的脸颊。
倏地,脑海中冒出同样一张脸,泫然欲泣,一遍一遍执着着唤他无痕……
燕无痕神情一瞬间有丝恍惚,眸子飘到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空,一阵寒风吹开窗户,莫晓蓝打了一个喷嚏,下一秒,燕无痕的唇,准确着落到了她的唇上。
晓蓝,我爱你呵……
他呢喃着更加用力揽紧了身边的女子,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只愿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汲取一丝温度。
窗帘被风长长着拂起,昏黄的灯火打上去,远远望去,只看到一条漫白的纱布张牙舞爪着。
夜空传来打更人的声音,清脆的铜锣声响,清晰着传递到耳际。
“三更啦,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燕无痕的神情一怔,唇离开莫晓蓝几分,眸子认真盯着她。
火热的视线,纠缠的呼吸,他的眸中,只剩下她。莫晓蓝的脸颊漫起羞人的红晕,唇绽开一抹浅笑。
燕无痕轻轻一笑,唇再次吻住她。却在心中发出一声极其轻的叹息,随即被立刻湮灭。
但愿,他与她,不用再相见!
富丽堂皇的后宫之中,在极其偏远的角落,有一座落败的宫殿,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貌若天仙般的娘娘在盛宠之时,路过此地,见此地清幽雅致,特建造一座殿宇,取名为清幽殿。
只可惜,帝王之爱,本就虚无,后宫从来就不缺美貌如花的女子,不出两年,那位娘娘便迅速的失宠,随后湮没在后宫之中。而因她命名的宫殿,也无人看管,杂草横生,逐渐被人遗忘。
可是,在二十年前,清幽殿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中,只是这一次,是先帝宠爱的德妃在殿中横梁自尽,一道死去的是她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
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听闻此事立即命人彻查,随即一干丫鬟太监立刻被处死,而德妃死因虽未公布,宫中人个个却知道因与太医私通,怀上孽种,怕事后东窗事发,畏罪自尽了。而那位太医已于数日前因病辞官,想来也是怕事发之后人头不保,可惜的是途中遭遇抢匪,一家人无一生还。德妃早前已有一子,从此不被先帝待见,早早赐了座府邸,打发出宫去了。
随后,清幽殿便传出闹鬼之说,有宫女曾说夜晚路过此地,阴风大作,偶尔听见德妃悲戚的啜泣声。更有宫女看见德妃一身白衣飘荡在长廊之中,口中喃喃喊着:还我命来……
夜更深了,殿内燃烧着半截蜡烛,昏黄的光芒静静渡在殿内灰白的墙壁之上,已经虫蛀的桌椅布满灰尘,空气中尽是萧索干涩的味道。破败的朱漆大门吱呀着被风刮着,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一阵一阵的寒意钻进去。
冷风吹过树梢,枯叶簌簌不停的往下落,偶有寒鸦似泣血而过,悲啼的叫声,合着冷风的呜咽声,落叶的沙沙声,传到耳朵便如阎罗索命般,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一个年轻的侍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打起精神盯着殿内看一会,又继续歪着头打盹。
“李昊,李昊,臭小子昨晚干什么去了?圣上可发话了,蓝妃娘娘要是不见了,可就唯我们试问!”一个侍卫压低嗓子说着,一边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可话虽如此,他还是在下一秒打了一个呵欠。
李昊有些惊惧拍了拍胸膛,却立马瞪了那个侍卫一眼,“许卫风,你给老子瞎说什么,一个娘们,胆小如鼠的,能跑到哪去?!”随后又涎着笑,贼兮兮着道:“话说,这飘香院的娘们还真是辣!一夜都满足不了她们。”
许卫风见四下并无外人也大着胆子道:“好你个李昊,竟敢瞒着兄弟们逛窑子,你信不信兄弟我告诉嫂子,让你回去跪搓板!”
“那个凶婆娘老子早就腻烦了她,要不是看着她爹有点势力,老子马上修了她。”
李昊挺挺胸膛,一脸的满不在乎,却换来许卫风一声嗤笑,不免有些恼怒,横了一句:“要告明儿你就给那婆娘说去,老子才不怕她!”
许卫风见李昊有些恼羞成怒,也止了笑,凑到他耳边,看了下四周的侍卫不是无精打采,就是呵欠连天,小声问道:“飘香院的那些娘们味道果真够劲?!”
“骗你干嘛?!”李昊不满的横了许卫风一眼,接着道:“哥哥明日带你去尝尝,不就知道了!”
“够兄弟!”许卫风捶了把李昊的肩膀,然后靠着旁边的柱子打盹起来,阴冷的寒风刺进皮肤里,忍不住让他低声咒了声“鬼天气”。
“许卫风,你给老子别瞎说!”李昊低声喝道,立即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观音菩萨阿弥陀佛!
许卫风浑身一个颤抖,这才想起此殿的传说,恐怖着四下张望了一下,也跟着李昊念起来。
冷风似乎更大了,隐隐听着有一声枝桠断裂的声音,然后一只乌鸦猛地掠地飞过,在宫中凄厉的叫唤。
李昊与许卫风紧紧闭上双眼,鼻尖似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神智一瞬间便觉得慢慢抽离,眼皮沉重,眼前的景物变的一片模糊。
李昊挣扎着抬起眸子,周围一片静谧,似乎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呼吸声,他心下一凉,估计所有的侍卫全部中了迷香,他张了张唇,想大声呼唤有刺客,可是铺天盖地的倦意席卷了他,他的唇蠕动了几下,然后不甘的闭上了双眸。
“咚”的一声,门前看守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倒地上,隐在暗处的人影心里松一口气,脚踏在松软的枯叶上,发出窸窣的声音。
殿内的烛火摇晃了一下,火光黯淡,而在阴暗的角落处,一个娇小的人儿抱着腿靠在墙上,裙裾在四周盛开,散落的头发遮住她的表情,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斜斜着倒映在布满青苔斑驳的墙壁上。
她将自己隐藏的那么深,烛火大盛的那一片地方,只有地面上长长的影子,而在那样卑微的角落,将自己蜷成一个球。
门吱呀着被人推开,她的身子一震,带着明显的颤抖,将自己的头拼命往里缩。
“晓言……”
萧清风欲言又止,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痛楚,她,还是当初那个灵动单纯的女子的吗?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甜甜着唤他师兄的女子,那些人竟忍心将她变成这个样子!他呼吸一窒,胸口漫起的尖锐的刺痛感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烛火阑珊处,他无语,凝视着她。俊朗的面庞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温润似水的眸子,似有一丝水泽。
闻言,晓言的身子有一丝放松,慢慢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眸中的光芒如陨石散乱,却在半晌之后,一点一点淡下去。
“晓言,你怎么了?”萧清风急忙奔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想看看她有哪些不适。
晓言并不出声,只是扭转身子,呆呆着望向漆黑的夜空,一动不动。
搭在脉搏上的手一抖,毫无生机着垂在萧清风的身侧,冰凉的空气钻进鼻子,他颤抖着手再次搭上她的脉搏,呼吸愈来愈急促。
冰凉的手指无力着搭在她的脉搏上,他抬眸复杂着盯着眼前的女子,她柔净的侧脸面无表情着看向夜空,半晌之后,他猛地板正她的身子,哑着嗓子低吼道:“为什么?!”
竟然是有孕的脉象,居然是有孕的脉象,为什么是有孕的脉象?!
晓蓝愣了愣,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她只是摇摇头,默不作声。
“为什么要爱上他?!为什么要怀上他的孩子?!”
明明最先遇见的是他,明明她最先爱上人是他,明明他在她的记忆存在了十七年之久,为何在一夕之间,她要忘了他?
不是遇见的不够早,不是爱的不够深,只是,为何她要忘记他去爱上别人?
一时的错过,难道,注定了他一世的错过?!
萧清风感觉到呼吸被滞塞着,唇却缓缓绽开一抹苦涩的笑,他那样痴迷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似要将她的容貌融进他的骨血之中。
而晓蓝歪着头,细细想着和燕无痕相处的场景,他问她为什么爱上他,可是,她凭什么要不爱他?
那个月凉如水的夜晚,他领她走入他的世界,给与她无数宠爱。明明是世人嘴里的臭乞丐,只是他视她如稀世珍宝,这样的男子,叫她如何不去爱?
丫鬟们的欺负,几番危难,他救她于水火,一如既往的疼她爱她,这样的男子,她有什么资格不去爱?!
他说她怀了他的孩子,曾经她听其他女乞丐说过,一个女人,只有真正帮她爱的人生下孩子之后,她才算完整的。她和他的孩子,像她,又像他的孩子,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那样软绵绵的小婴儿,那样可贵的小生命,现在在她的肚子里!
晓蓝的忍不住淡淡的笑,眸底虽有一丝落寞,但是唇角的甜蜜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而萧清风的唇角一点一点弯下来,她的表情,再明白不过。他飞快地转过头去,深深吸一口气。
又是熟悉的木兰花香,氤氲在鼻尖,晓蓝仔细看着他,空气中,一滴晶莹的水珠滴落下,砸在她的裙裾上,迅速渲染开,消失不见。
莫非,是他的泪?
可是,曾经有乞丐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想来,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晓言,走吧,我带你回去!”
再次转过头,萧清风已经掩饰好全部的情绪,依旧是轻柔的嗓音,可是为何她会感觉到一丝痛入骨髓的悲?她认真的盯着萧清风的双眸,纯净没有一丝杂质,世间最美的琥珀色。其中并没有任何眼泪的痕迹,一定是她看错了。
她点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话。
萧清风伸出手,扶她起来,晓蓝迟疑了一下,抬起眸子看着他,终于将手伸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握间,她的脑子一瞬间闪过一丝亮光,身子一个踉跄,向地面跌去。
萧清风眼明手快揽住她纤细的腰,摇头叹叹气,“还是如此不小心!”
宠溺的口气让她瞬间红了脸颊,而他在下一秒直接打横抱起她,施展轻功向窗外飞去。
只得揽紧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晓蓝扭过头向后看去,庞大的宫殿群在她脚下飞速而过,那样一个纸醉金迷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她似乎从未在那个地方存在过。
右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她似乎感觉到,有一个生命与她一同呼吸。
“孩子!”她轻声呢喃,眉眼飞扬起笑,她和无痕两个人的孩子!
萧清风略微低眸,轻扫一眼,她的神情太过甜蜜,刺痛他的眸子。是呵,她和燕无痕两个人的孩子,那么傻,那么痴,这个孩子,她一个人要如何留的住?
是呵,到底他是和燕无痕相识了如此之久。燕无痕爱的不是她,这个孩子,燕无痕不会想要,又或者,就算要了他也不会认。
最是无情之人,偏生暧昧多情,若晓言他日明白,她一心念的人,从来没有爱过她,这样的打击,她能否的承受的住?
孩子,真是可笑可悲,若说医者父母心,为何他发现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多么希望这个孩子流掉。
他不是神,怎么才能自我欺骗,这个孩子他不恨?!怎么才能对自己说,这个孩子来的正好?怎么说,他会很喜欢这个孩子……
燕无痕,燕无痕,为什么在她忘记他之后,是你遇见她!
心中漾过一****浅还深的疼,他的眸子转向漆黑的天际,晓言,若你能恢复记忆,是不是会忘了他?
袍下生风,脚尖轻点树梢,青色的袍子翻飞着,人掠到几丈开外。
东方,一轮明日缓缓升起,迸发出万丈光芒,染的周围的云彩艳丽无比,金灿灿的阳光在眼眸中跳跃,连瞳仁都带着一点浅浅的金黄色。
萧清风疲倦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四周的树木已染上绿意,清晨冰冷的空气略带湿意,刺入肌肤。
他并不冷,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也冒着热气,几个时辰的轻功施展,让他觉得体力有些快要透支了。
可是,他还不能停下,等到前面一个渡口,他们才可以算安全了。
他低眸看着怀中安然睡着的女子,心里的一处泛着奇异的柔软,唇带着一丝宠溺的笑,轻轻印上她光洁的额头。
她窝在他的怀中,轻微的呼吸声传到萧清风的耳畔,不由一怔,随即轻笑出声。还是像以前一样,像个小猪!
眸子扫到她的娇弱的身子,她白皙的手放在腹部之上,以一个环抱的姿势,小心的保护着腹部尚未成型的孩子。
他听见心底深处逸出一声叹息,悠远绵长,合着她轻轻柔柔的呼吸声,湮灭在清晨的轻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