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杀机四伏
又见残荷萧瑟,夕阳如血,枫叶似火。高远的苍穹飘着几朵白云,懒懒散散,空气中飘着清新的菊花香,浅浅淡淡。
石桌旁坐着一双清丽的人影,她淘气着挽着那个与自己容貌几乎一样的女子,头窝在她的肩头。
“姐姐,好不好嘛?今天你穿我的衣服试试看,我们看爹爹认不认的出来?”
“你呀!”那个女子捏了捏她的鼻子,一脸宠溺着笑道:“我敢打赌爹绝对认不出来!昨天他就混淆了!”
“是么?”她捂着嘴巴吃吃的笑,眼睛滴溜溜的转,“谁叫他生出两个如此相像的女儿!姐姐,你不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都惊呆了,我们真的长的好像噢!”
“岂止是好像,明明就是一模一样!”那个女子的头靠着她,低声呢喃了一句:“真好,有一个妹妹!”
“姐姐,以后我们都要粘在一起,我以前和师父们住在深山里,后来师兄走了,连个伴都没有,真的很无趣!”一瞬间的低落,她抬眸看着眼前与自己那般相似的女子,绽放出一抹至真的笑靥,认真道:“姐姐,我真的很开心自己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姐姐!这是回家之后最开心的事,比见到爹都要开心!”
那个女子纵容的笑着,右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地笑着叹道:“爹听到这话,绝对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
“哼,谁叫他把我丢到深山里,从来都不去看我!”她假装生气的一扭头,唇微微嘟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继续道:“就算我身子虚,就算我体弱多病,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不去看我?甚至我是回家才知道有一个姐姐的,他明明就是忘了我这个女儿!”
“好啦,晓言,大人有大量,不要和爹一般计较!爹是当朝宰相,日理万机的,想去看你也抽不开身子。其实他心里还是挺惦记你的,不然你那天回家,爹干嘛喜极而泣?你想啊,他肯定是见到你太开心了才会哭嘛!”
她继续不出声,却是唇慢慢有了弧度,本就不是特别生气,只是觉得委屈,想要人安慰而已。
“好啦,还生气啊?”那个女子扯了扯她的袖子,见她不出声,佯装努力思考的模样,“干脆这样好了,既然晓言这么生气,我们今天就罚爹爹不许吃饭,嗯,明天也不许吃饭,直到晓言气消了才能吃饭!”
她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双眸晶亮的看着那个女子。
夕阳染的天地万物一片火红,飘飞的枯叶点缀着渐凉的秋日,秋风带着一丝冷意侵入体内。
她与那个女子双手紧握,勾唇浅笑。
她是晓言,那个女子是晓蓝,那个女子才是晓蓝,她是她的妹妹,她是她的亲身妹妹……
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从前那些过往,纷繁而至,如此清晰的在她脑中留下印记,让她浑身俱疲。耳边一直有女子细弱的哭泣声,悲悲切切。
她挣扎,抗拒,那些过往,让她身心俱碎。
她困难的睁开眸子,周围的一切模糊一片,带着朦朦胧胧的薄雾,看的格外不真切。窗外,是一片滂沱的大雨,淅沥的雨声一点一点打敲在心房上,宛若好听的乐曲。
“晓言,你终于醒了!”
惊喜的女音,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忙又道:“晓言,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她眨了眨眸子,有些迷茫,那个女子的脸慢慢显现出来,梨花带雨般爱怜的看着她。她一把推开她,抱着被子缩到墙角,瑟瑟发抖。
“晓言,你怎么了?”那个女子半是疑惑的看着她的举动,半晌之后,不确定的开口问道:“你真的什么都忘记了?连我都不记得了?”
她只是紧紧靠着墙壁,手死死抓住丝滑的绸被。
那个女子惊住,手捂住自己的唇,哽咽道:“他说你什么都记不得了,可是,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晓言,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不要怕我好不好?”
她面若死灰的抬起眸子,怔怔盯着她看,身体依旧是带着明显的颤意,片刻之后,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去。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子不忍再看她的模样,闭了眼,泪流不止,喃喃自语道。
她疑惑的盯着她的泪,手指紧紧捏着丝被,生出冰凉的汗意,在掌心粘粘腻腻。
已是二月中旬,窗外一派烟雨迷蒙,空气中似漫起洋洋洒洒的薄雾,一切都那样模糊,可是看着,却又觉得那样干净。
一片苍茫之中,杨柳拂姿,带着星星点点的绿意,给这寒峭的初春,染上一丝希望。如泼墨的山水画中,只剩下一抹鲜嫩的颜色,使的一切都鲜活起来。
那个女子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着传入耳畔,她一动不动,只是近乎痴迷的看着窗外嫩绿的柳条。
“晓蓝,你怎么了?”
突然出现的急切脚步声,如一阵寒风,冷冽着从脸上深深刮过去。熟悉的嗓音,昔日的漫不经心丝毫不见,有的只是深切的担忧,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一把抱住那个女子。
她含泪默默低下头去,脸贴在冰滑的丝被上,眼泪无声着润进去。
“无痕,晓言她怕我……”那个女子哽咽着道,“她居然怕我……我是她的姐姐啊!”
“晓蓝,不要哭了!”燕无痕轻柔的拍那个女子的背,眸光转到缩成一团的她身上,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远远近近,半晌只是轻轻道:“她什么都忘记了,自然会怕!”
她闻言抬眸看他,剔透的瞳仁里,只剩下他一人。
相视无言,恍若隔世。
“晓蓝,你去把药端来吧!”他修长的指尖一寸一寸抹干那个女子的泪,眸中是真真切切的疼爱。
“嗯!”那个女子重重点头,转头看着她,心疼道:“晓言,姐姐等会就过来陪你!你不要怕!”
她并不出声,只是看着她,带着迷茫与恐惧。
淡蓝的裙裾飘飞在雨雾中,一步一步淡出眼眸之中,耳畔是她与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她转过头,咬住下唇,看着眼前的男子。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不冷不热的嗓音,他转过身,背对着她,看不清脸,挺拔的身影投射下狭长的阴影,蜿蜒到墙角。纯白的衣袍鼓起风,宛若飞仙,与她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无痕,我……我有孩子了!”
她低低说道,努力克制住哽咽的嗓音,唇带着一缕艰难的笑意。
“那又如何?!”他淡淡反问道。
静默,死寂的静默,她死死抓住丝被,汲取那薄弱的温暖,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是你……是你的孩……”
“那我又该如何?”他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的反问,“难道,我该娶你?”
她愣住,如此毫不在意的语气,带着丝丝明显的轻蔑。手里的丝被渐渐捏不住,滑落下去。她启唇无意识着唤他的名字,一遍一遍。
“无痕……无痕!”
无痕,我爱你呵!
“明日你便离开吧!”他挥挥手,宽大的衣袖生出阴风,空气中似漾起涟漪,片刻之后他终于转身深深看着她,眼眸中波澜汹涌,含着一分悲,两分情,三分不舍,四分决绝,语气低沉下去,继续道:“小哑巴,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回来了!”
她的呼吸一窒,仰面,不可置信的看他,不要再回来了?!
“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啊!”她冰凉的手紧紧圈住自己的双腿,低喃道:“我怀了你的孩子呵!”
“孩子!”他半是感叹道:“还真是顽强的孩子呢!真是难以相信,他现在居然还好好呆在你的肚子里!”
“小哑巴,照顾好自己!”他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道,“我先出去了。”
她干涩的张了张唇,眼眸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头靠着墙壁,再也说不出话来。
冷风席卷,驱散室内的温度,残留的味道,淡了,散了……
“晓言,晓言……”
那个女子笑盈盈出现在门口,眼睛虽然还带着红肿,眸光却自有一番灵动韵味,升腾的水蒸气模糊了她的脸,只剩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
真的是好相似的容颜!可是那双眸子的灼灼光华,她永远学不会。
她光洁的额头上布满汗珠,说话也带着微微的喘气,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她皱皱鼻子,看着乌黑的药汁,吹了吹,继续道:“晓言,乖噢,不苦的。我要她们放了蜂蜜!”
她依旧躲在床角,惧怕的盯着她。
“晓言,我是你姐姐啊,不要怕我好不好?”那个女子终于止住脚步,站在离床榻几步之外,带着哭音恳求道:“晓言,我求你不要怕我好不好?我是你姐姐啊!”
“姐姐?”她小声的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熟悉而又陌生。
“是啊!姐姐!”那个女子连忙抹一把眼泪,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向前几步,又哭又笑道:“我是你最亲的人!我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我们是……最亲的人?”她迟疑的问,语气尽是不解。
“嗯!你是莫晓言,我是莫晓蓝,我们是姐妹!”莫晓蓝毫不犹豫的点头,眸光放在她身上,怜爱道:“晓言,我们喝药好吗?”
她看着她,眸光闪烁,终于点点头,怯弱的朝她伸手。
“我来喂你?好不好?”她依旧带着恳求的意味问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放松了身体,并没有向之前那般抗拒。
浓郁的药香,飘散在鼻尖,她微微颦眉,眸光转到莫晓蓝的手上。通红玉润的手指,显然是刚才出去冻的,她的唇微微蠕动了几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喝完药,她再次恢复成球形的姿势,抱着腿,头放在膝盖上。乌黑的发丝柔顺的散落肩头,衬的脸颊格外小巧动人,晶亮的双眸漫起一层薄雾,看不清情绪。
“晓言,你有宝宝了,是吗?”莫晓蓝扫一眼她抱成一圈的身子,微微俯下身,想摸摸她的头。
她歪歪了脑袋,而后点头。
莫晓蓝有一瞬间的失落,却还是浅浅笑着,迟疑着问道:“那,孩子的父亲是?”
她转过头静静的注视着她,注视着这个容貌与她极其相似的女子,心底泛着轻微的疼,并不十分剧烈,却容不得忽视。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屋檐上水珠如散落的珍珠滚落下来,滴答滴啊,汇进地面的水洼之中。
室内,熏香的味道逐渐消淡,只剩下一股浅浅淡淡的气息,余留在鼻尖。
她动了动唇,头低下去,盯着身下柔软的床榻,轻轻吐出两个字来:“……无痕!”
“无痕?!”莫晓蓝惊呼,只觉得胸口一口气喘不过来,手慌忙抓住桌沿,却是不小心失手将旁边的药碗打翻下去。
“嘭”的一声声响,莫晓蓝低眸朝地面望去,破碎的瓷片上,一些还闪烁着药汁褐黄的颜色。而床上那个女子身子已带着剧烈的颤栗,将头拼命朝里缩。
“晓言,不要怕!是我的错,吓到你了,不要怕!”她柔声安慰道,唇牵着一丝苦涩的笑容,停顿半晌,继续问道:“晓言,你爱他吗?”
她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晓言,只要你爱他就好了!呵,只要晓言可以幸福!”她低低叹道,“只要晓言可以幸福,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猛地抬起眸子,怔怔盯着她看。
“傻瓜,你哭什么?”莫晓蓝轻笑,俯下身,见她没有任何要闪躲的意思,手指拂上她的泪,一点一点擦拭干净,软语哄着:“晓言,不哭不哭……”
“乖,晓言不哭……”
她突然一把抱住莫晓蓝,头隔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死死揪住她的衣服。冰凉的泪全部侵湿在她的肩头。
莫晓蓝有一瞬间的僵硬,低眸看着这个抱着自己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子,宠溺的笑着摇头,只要她幸福,一切,真的,真的,无所谓了呵!
雨声渐消,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中氤氲着泥土芬芳的味道,清新宜人。
屋顶上隐约有一个矫健的身影一闪而过,而此刻经过走廊的婢女,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淡笑。
三王府偏院。
天已经黑了,夜色如墨汁泼洒,迅速侵染这一片天地。天际挂着一轮弯月,散发着凄冷的光辉,一切都被渡上一层薄薄的,霜白的光。
清冷的风,丝丝柔柔的吹着,并不大,可是却让人感到一阵泌进骨子里的寒意。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听着有些可怖。
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间小屋子亮着昏黄的蜡烛,窗纸上倒映着佝偻的人影。随后,紧闭的窗户打开一条小缝,扑腾几声,一只白鸽拍着翅膀朝天际飞去。
“咻”的一声,一枚暗器带着强劲的力度朝白鸽射去,白鸽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立即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挣扎几下便死了。
穿着婢女服装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解下白鸽腿上绑着的纸条,眸光闪动了几下。
那一扇窗户猛地被人推开,头发花白的老者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昔日浑浊的双眸迸发出犀利的光,直直射向女子。
“管家!”若梅率先打破沉默开口唤道。
“你是?”管家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后便摇摇头,笑道:“无论你是谁,都不重要了。”
“我是后院的婢女!”停顿片刻,她亦摇摇头,淡淡道:“不过,不重要了!”
倏地,她长袖一挥,齐齐甩出五根银针,带着雄劲的内力射向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