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万念俱灰
萧清风轻轻笑了,阳光坠满他的瞳仁,迸射出绚丽的光,他低眸认真的看着她,呼出的热气拂到她的脸颊上,带着一点柔软的语调:“晓言,在我心里,谁都没有你干净!”
莫晓言蜷缩在他的怀里,一手抓住他的袖子,努力着道,“师兄,你就喜欢逗我!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心好疼!真的好疼……”
“晓言,乖,闭上眼睛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有师兄在呢!”萧清风疼惜着看她依言闭上眼睛,唇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又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并不只是逗她开心,更是因为他爱她呵!
回到清风阁,她睡的很熟,只是眼睑下一片湿漉,萧清风低眸看看自己的胸襟,全是她冰凉的泪。袖子被她紧紧抓着,皱褶的厉害。
小心放她在床榻上,离去之时,他俯下身子,看着她熟睡的容颜,眼眶满是甜蜜纵容的笑,想吻吻她的额头,而她翻一个身子,咕哝着睡去。
软软的语气,带着一丝悲伤,她道:“无……痕!”
萧清风的身体停滞在半空中,半晌之后,叹一口气,帮她掖好被子,转身离开。
空气中淡淡的木兰花香,若有若无漂浮在鼻尖,似乎脸颊有一丝温暖在流连,轻柔的触碰,生怕吵醒了她。
淡淡的叹息,带着三分酸楚,幻梦般飘到耳畔。
脸颊再次感到一阵冰凉,莫晓言挣扎着睁开双眸,一阵恍惚之后,眼前人柔和的五官慢慢显现出来。
萧清风俯下身,一寸一寸擦干她的泪,浅笑着打趣,“傻瓜,睡觉都不老实!害的师兄哪都不能去,只能帮你擦眼泪!”
她怔怔拿手去触脸颊,湿漉漉一片,萧清风依旧浅浅笑着,眉眼柔和。
“师兄……”她哑着嗓子唤道,头微微转过去,看着灰白的墙壁,“我也不想哭……我真的不想哭的,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哭……我不想的!”
“乖,师兄都明白!”萧清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师兄什么都明白的,不用解释!师兄都明白的!”
“师兄……我要忘了他,莫府就是他带旨抄家的!”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恨意,口里喃喃道:“我要忘了他!”
“嗯。”萧清风点头应声,摸摸她的脑袋。
她的头慢慢向被子里滑去,直到看不见为止,身体蜷成一个半月形状,半晌之后,压抑的哭声在房间缓缓响起。
嘶哑的嗓音,颤抖的哭泣声,努力克制的哽咽声,她的身体在被子下,剧烈的痉挛。
萧清风坐在床畔,手一直僵在半空中,太多的无力感,让他的心脏一遍一遍缩紧着疼。
半晌之后,哭泣声渐消,她冷淡的嗓音隔着丝被传来,几分暗哑,些许哭音,更多的冷情。
“师兄,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萧清风一下子呆住了,“你说,你说什么?”
她抱着腿坐起来,红肿的双眸,苍白唇上是深深的牙印,一字一句道:“师兄,给我一些麝香!”
“麝香……你不是不知道它是什么药!晓言,不要胡闹!”萧清风回过神,轻叱,他看着她,唇蠕动了几下,又道:“晓言,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莫晓言摇摇头,抬起头,眸光明亮着看向萧清风,“师兄,我要怎么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我要怎么告诉他,他的爹不要他,我要怎么告诉他,他的爹害的她娘家破人亡?我要怎么告诉他,他的娘恨不得亲手杀了他爹……”
“师兄,你告诉我,这个孩子我要如何要?”她的声音慢慢带着哭腔,一遍一遍道:“师兄,你告诉我啊!那是我的孩子啊……是我的孩子!”
“晓言!”他欲言又止,迟疑着将莫晓言搂进怀里,低声安慰道:“晓言,一切都有师兄在,这个孩子,我们一起养大,一切都有师兄!”
她在他怀里疯狂的摇头,挣脱他的怀抱:“师兄,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只能帮我一时,你不是他……”
萧清风慢慢闭了双眸,转过身,背对着她,唇边淡开一抹嘲讽的笑。
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不是他!
呵,他不是他……
他暗自握紧了双手,最后只哑着嗓子,沉声道:“好,师兄什么都依你!”
莫晓言的身子一软,呆坐在床榻上,盯着萧清风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一切都依她了,她只觉得天寒冻骨,如坠入黑洞,丝毫没有光明可言。
凄凄惨惨的笑,双眸怔怔的流泪,最终是含着一口气,吞下所有的怨,咽下全部的恨,双眸空洞,惨白白的注视着远方。
镶着青色花边的小瓷碗安静的摆放在桌子上,褐色的药汁冒着丝丝热气,空气中泛着蜜枣的香气。
莫晓言的眸光飘忽着落到药汁上,她的唇露出一丝古怪的弧度,似哭要笑,最后轻轻的闭了眼。
她下床的步子放的轻而慢,一步一步,似用尽全身力气,又似身轻如絮,幽幽荡荡。初春的风带着彻骨的寒意,宽大的衣袍随风而舞,娇小的身子几乎要随风而倒,可她依旧是将背挺的笔直,怔怔站在偌大的房间,双眼死死盯着那一晚褐色的药汁。
小哑巴,我好喜欢你呢!
她用力咬了咬苍白的唇,似哭要笑,眸子迷蒙一片。
小哑巴,你好乖呢!
颤颤巍巍伸出右手,指尖触到瓷碗冰凉的边沿,她全身剧烈的颤抖一下,猛地向后退一步。
你以为,本王真的爱你?
她的身子猛地挺直,闭眼缓缓的摇头,似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毫不犹豫向前一步,右手没有迟疑着端起瓷碗。
你以为,本王真的在乎你?
用力昂首,她眨眨了眸子,恍惚着似有一滴泪珠滑过,而唇边苦涩的药汁已悉数吞进喉咙。
全身的力气似被抽尽,莫晓言的头晕眩一片,腹部隐隐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用手捂住肚子,软着身子倒下去,瓷碗“嘭”的一声从手中脱落。
碎了一地……
什么都碎了一地……
她低下头,裙裾下生出一条蜿蜒的血迹,那个妖媚绝伦的男子,浅浅而笑,五官轮廓越来越淡,脑子中最后的思绪是,孩子没有了……
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血色如海……
数日后,清风阁。
辰时,天并未大亮,只有东方天际,一丝云彩,被正在冉冉升起的旭日渡上瑰丽的金边。空气中带着初春特有的清冷味道,吸进鼻肺,带着丝丝冷意。
角落处,衣衫似雪,一位白衣女子仰脸立在此处,怔怔望着东际绚丽的云彩,眉眼中染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愁。
片刻之后,她轻叹一声,随后,娇小的身子轻巧地跃上墙头,之后便似溶入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消散在空气中,没有任何人察觉。
飘香院。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莺歌燕舞,秀舞清风,空气中漾着香甜的脂粉气息。软语娇羞处,女子杏眼含春,说不出无尽风情。
然而二楼转角处,二个素衣男子束手而立,神情冷淡,眼神无波,对周围一切视若不见。
紧闭的大门中隐约传出男子与女子的调笑声。
“王爷,您这般打量蝶儿,莫不是蝶儿惹的王爷不开心了,王爷讨厌蝶儿了……”娇小的女子柔若无骨的依附在紫衣男子身上,小心翼翼的抬起娇美的脸庞,泫然欲泣的望着男子,手中的丝帕已死死绞在一起,泄露出些许紧张,更加惹人爱怜。
紫衣男子闻言扬唇轻笑,右手轻佻的捏了捏女子滑嫩的脸颊,左手已在不知不觉中的滑进女子的衣襟之中,“本王怎么舍得讨厌蝶儿呢!蝶儿莫要瞎想了……”
女子轻轻垂首,双眸望着指尖,有一丝坐立不安,她咬了咬唇,继续道:“可王爷刚才看蝶儿的眼神……”
男子的身子猛然一凛,随即冰冷的指尖若无其事的轻轻拂过女子的脸颊,淡淡道:“我看蝶儿的眼神,有何不妥之处?”
女子心下略松,唇含着一丝轻笑,轻轻抬首,却在看清男子的神情之后,身子一僵,那一丝轻笑凝在脸上。
紫衣男子薄唇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浅笑,双眸不带任何感情地望着她,空气中蕴含着一丝杀意。
燕无痕望着她,冷淡道:“蝶儿姑娘为何不继续说下去了?本王的眼神,到底有何不妥之处呢?”
“王爷……”女子声音颤了一下,终是起身缓缓跪下,“奴婢该死。”
“你确实该死。”燕无痕忽而魅惑一笑,一把拉起地上跪着的女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扶上娇嫩的唇,“可是,本王舍不得杀你。”
倏地,他浅笑着覆上她的唇,女子俏脸一红,缓缓闭了眼,而他,双眸冷漠地瞧着眼前的女子,唇边的笑,冰冷,无情。
他轻轻吻着她,动作轻柔,似当她为稀世珍宝,然,他的眸光永远是一片寒凉,并未将这个女子放入心底。
“王爷真是好雅兴!”
愠怒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蝶儿惊的一声尖叫,而燕无痕好整以暇的放开怀中的人,吩咐她先出去,抬首看着面前的萧清风,不恼不怒,淡淡道:“莫非清风是嫉妒本王温香软玉抱满怀了?”
“清风确实是羡慕王爷。”萧清风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裹,苦涩一笑,而后一字一句道:“我羡慕你,却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她。”
“哦?”燕无痕淡笑着,“本王真是好福气,能得举世无双的萧神医羡慕!但不知今日清风兄找本王何事?”
萧清风并不答话,只是认真的看着燕无痕,半响之后轻叹一口气,微闭了双眸。
燕无痕一直浅浅笑着,手指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整个房间陷入一种异样的沉默之中。
“她走了。”
“走了便走了,与本王何干?”燕无痕依旧是笑,黑白分明的双眸不见任何波动,似乎那女子,真的与他如陌生人一般,不曾相识,不曾相知,不曾相许。
“好好好……”萧清风猛地睁开眼睛,定定看着燕无痕,一字一句清晰道:“看来你燕无痕真的不曾爱过她,罢罢罢,她这一身衣服还你,也算从此两不相干。”
将包裹放在桌上,萧清风如一阵旋风般飘然飞出窗外。
燕无痕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包裹,眸光阴晦不明,让人不着思绪。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他伸出修长的指,缓慢而沉重地打开了面前的包裹。
猛地,他的身子一震,手指停在空中,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刺目的血,大片大片的凝固在裙裾之上,空气中似也淡开血腥之气。
燕无痕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双眸之中光华一瞬间泯灭,许久之后,他仰头一笑,大步朝外走去,眼角恍惚有些湿意。
莫非,那是泪?
忘情崖之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小庙,此时天色已晚,寒风带着呜咽之声,不断的将破败的庙门吹的猎猎作响。
庙堂之中燃着一堆柴,树枝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传来,旁边坐着一位白衣女子,双腿曲起,脸色苍白如纸,怔怔盯着火焰。
跳跃的火花将女子的脸映的异常温暖,光洁的发丝如绸缎般静静的女子身后铺展开来,宛若一朵出尘的莲,洁净而美好。
莫晓言轻轻叹了口气,本就身体没有大好,如今长时间的施展轻功让她体力透支,更是雪上加霜。
腹部传来阵阵隐痛,仿佛提醒着她曾经做了怎样一件残酷的事情,莫晓言神情一变,差点落下泪来,却硬生生忍住,将它悉数憋了回去。
那样脆弱的小生命,就这样没有了。
她仰起头,瞪大双眸,死死盯着庙顶日渐腐败的房粱。
“嘭!”庙门被人一脚用力踹开,寒风一股脑的全部灌进庙内,火光闪烁间,整个庙堂阴暗不定。
陌生的男子气息蔓延在周围,莫晓言震惊着朝门口望去,惊叫一声,呆坐在原地。
似与夜溶为一体的黑衣,冷峻的脸庞狰狞一片,薄唇紧抿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漆黑似墨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暴戾而霸气,跳耀着不明的花火。
没有任何犹豫,他一个飞身,将呆坐的莫晓言扑倒在地。似夜间扑火的飞蛾,毫不迟疑的向着世间最温暖的地方,纵身而去。
粗犷的男子气息缠绵着四周漫开,下一秒,她苍白的唇被他狠狠覆上,撕咬着,吞下她全部的惊叫,炙热的舌卷着她的舌,将她一起拖向地狱。
这是暴戾的野兽,困住他的猎物,没有温柔的缠绵,没有温情的亲吻,只有最原始的撕咬与掠夺,一步一步,将她的身,她的心,啃食干净。
她挣扎,他健硕的身子紧紧压制住她,她嘶吼,他的唇让她发不出任何呐喊,只能无力的任他将自己整个人,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毁灭,死亡,永坠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莫晓言的心一点一点绝望下去,灵动的眸子慢慢混乱,疯狂,最后骤然熄灭了全部的光华,空洞而苍白。
那个眉眼如画的男子渐渐在她的脑海中显现出来,却立马散落成碎片,在她脑海中迅速淡去。
“啊!”
寂静的夜爆发出一声悲怆的尖叫,庙内的火光突然熄灭,衣襟被撕裂的声音异常刺耳,半晌之后,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在山间响起,山间所有的飞禽惊的一瞬间全部拍着翅膀向天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