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唤住了宋惊舟,也心知玉佩就在他身上:能踏上黄泉大道的,除了已逝之人,便就只有神衹和持有阴司信物的司吏了。
宋惊舟恍了一下神,面前这位姑娘面容清秀,虽身着绛红,但淡然出尘,此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神里却有一丝了然,正是这丝了然,像碎石入水一样波纹阵阵,让他回过神来。
“姑娘方才说什么?”宋惊舟一个激灵。
“奇了奇了,”游儿捧着酒瓮走过来,绕着他走了一圈,口中啧啧道:“公子此时正茂却这样性急是为了何事?红尘债还是吃酒债?”
宋惊舟顺着游儿转了一圈,突然抱拳捶道:“是了,想是白天登山累了,如今睡沉了过去。”随后用脚尖探了探旁边的地面,又向着忘忧行了个礼道:“如今梦见个惊为天人的姑娘,可惜醒了便见不到了。姑娘,宋惊舟在此告别了!”说完,就要纵身向旁边跳。
“宋公子且慢,”忘忧见他话说的虽直接,但并不招人厌恶,便拦了他道:“此处确是黄泉路,但公子却并非阳寿已尽之人,只是凑巧误入罢了。不过毕竟是个极阴地,凡人入内必定有所亏损,公子且随我去岱庐吧。”随后,走上了另一边的羊肠小路。
宋惊舟一头雾水地跟着她们走过去,只见这小道蜿蜒曲折而前,两边逐渐出现了茂密竹林,其中鸟鸣流水,比起刚才的景观鲜活不少。
宋惊舟新奇无比,早就不计较什么黄泉地府。他快走几步,笑眯眯地问忘忧:“还不知姑娘芳名是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竟像是我小时候见过一般!”
“这里是还阳道,顺着走出去就入了凡世阳间了,自然比黄泉路要好。”游儿插口:“只可惜但凡下黄泉的,有几个能走这还阳道,这路都要被草没了!”
“我看两位姑娘都是天姿仙貌,并不像那青面獠牙的鬼差,”宋惊舟不解:“不知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也能走这还阳道?”
“呵呵,我倒是想看看,必安无救听了你这样说他们,是个什么表情。”游儿笑道。
正说着,三人行至一片空阔院落,栅栏低矮稀疏,院内有屋,屋门外挂着一盏长灯,借着光宋惊舟看见院落长廊下有若干酒壶杯盏,屋外一角有株花枝,长茎无叶,花瓣纤长上扬,可不就是先前那个玉佩上的花吗?
听闻有人到来,屋门被推开,一位粗衣长须的老者走了出来,看见他们,喜道:“果然是你这丫头,等你半天了,快进来!”忘忧和游儿应了礼,方才推了院门进去。
“快来快来,”那老者虽然看着上了年纪,行动起来却是体态灵活,他兴冲冲地踏下石阶,一路小跑过来:“酒可带了?”
忘忧从游儿手中接过酒瓮,道了句:“大帝寿康”便递了过去。那老者急忙开了封,搭着瓮口吸了口气,两眼发光:“悠香绵长,不愧是我的忘忧丫头!”一转头,就看见她们身后的宋惊舟,老者一时纳闷道:“丫头,你何时开了窍,竟寻了个这般好相貌的郎君?”
“大帝莫要打趣我了,这位宋公子今夜拾了我的玉佩,误入此处,劳烦大帝补了他精魄亏损,送他回阳吧!”忘忧转身又向宋惊舟说:“这便是今夜人人祭拜的东岳大帝,你一介凡人至此消魂散魄的地方,多少魂魄会受伤害,大帝掌的天下万物,自会修补你的亏损,让你平安回去的。”
宋惊舟终于被吓了一跳,忙拱手道:“惊舟拜见大帝!”
东岳老儿应了,突然“咦”了一声,凑近宋惊舟仔细瞧了瞧,然后大笑着连说了三个“妙”,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东岳老儿并不解释,只是信手取过一个杯盏,又踱步到那株奇花前,摘了花心中的露水递过来道:“这花能聚结魂魄,你尚未身逝,这些便足够了。”
看着宋惊舟饮过露水,东岳老儿就地一座,又捞过一个杯盏就满了一盏怀中的酒,那酒才入杯,就有股悠香弥漫开来。他抿了一口,抬头问宋惊舟道:“你日后要去何处?”
“惊舟薄资,唯愿尽揽天下江湖,身行扬善惩恶。”
“不错,”东岳老儿砸着嘴道:“今日既送了你还阳,我也有一事要托付给你,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宋惊舟拱手:“惊舟得大帝赏识,当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错,大错特错,”东岳又敲着酒瓮道:“不是前世,是这一世!我且问你,你娘早年生你时,可是差点母子俱殒?”
“正是。”宋惊舟叹道。
“你娘当年已是半个身子都踏进来的人,结果幸得腹中的你命大,竟是一路引着你娘从此道回去了!”东岳老儿晃着头,脸上已经有了红晕:“只是你娘未喝那花中露,怕是后来身子虚弱至极,不过已经这么多年了,如今也是于事无补了。”
“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方才的景色都像是早年见过一般。”宋惊舟这会儿已然是觉得像听话折子里的故事一样。
“我活了这么多年,能二进宫的却只你一人,你也有缘,那就同我这丫头一起去游历吧,这孩子多年只是埋头酿酒,却涉世未深,如今有你陪同,倒也是个历练的好时机,”东岳老儿又添了盏酒,向着一旁的忘忧道:“丫头,你如今酒艺已是精湛绝佳,可酒道始终却少了一味,你需记得,修行不仅要出世,更要有入世,缺一不可,等哪日你寻到了这一味,修行便是到家了!这南城的悠香绵长不错,可北镇的甘烈清爽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是,”忘忧点头:“忘忧记得了,但听大帝安排!”
“忘忧?”旁边一声惊叹:“姑娘可是忘忧酒馆的掌柜?”
“是,”忘忧点头道:“酒馆中有章法规定,是以方才忘忧并未告知公子名讳,还望见谅!”
“江湖所传忘忧酒馆神秘莫测,行踪成迷,谁想竟是这般出身,”宋惊舟道:“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呵呵,宋公子如今就感叹,”游儿坐在廊下,晃悠着双腿,见宋惊舟还未回味过来,不由笑道:“倘若我说我是瑶池中的一尾游鱼,在瑶池群宴时因贪恋大帝所携佳酿的味道,窜入大帝袖中,才被带来凡间的呢?”
“游儿,回去再说吧,”忘忧看东岳老儿已经半醉,便辞道:“大帝莫要贪杯,祝寿的阴司马上要来了,一会儿还要去上界入宴呢。”
“丫头,我再喝一盏,不然那帮老家伙一来,我只能等到明年再饮了,”东岳老儿虽为神帝,性格却如同小孩子一样:“你们且去吧,切莫要让这小子欺负了你去!”
他虽这般说,可方才见宋惊舟虽是惊叹不已,却是举手投足间行止有道,知他是个沉的住的。
忘忧应了,与游儿一同辞了大帝,旁边宋惊舟听闻其他阴司神袛将至,还想看一下那阎王的相貌,被游儿从背后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