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序书院是半封闭的,学生平时的活动范围都在书院内,每半月可回家休两天假。所以陆绪和姜翊是偷偷摸摸翻墙跑出去的,陆绪一个人倒是好说,只是带着一个笨乎乎的姜翊……
陆绪站在墙上,低头看着怎么也翻不上来的姜翊,皱眉认真地说:“我想回去抄那十遍礼则篇。”
姜翊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嫌弃:“你丫的,陆绪,伸手拉我呀。”
陆绪瞥了一眼脚下一指宽的墙壁,慢慢蹲下来,接着坐在了墙壁上,摇了摇头:“拉不动。”
姜翊怒:“今天还去不去了!”
陆绪心道,是真的拉不动,墙面太窄,拉人容易跌倒。
只是还没等陆绪回答,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影,着一身淡粉宫裙,眉目间与姜翊颇有些相似,她气势汹汹地扯住了姜翊的耳朵:“你又想去哪?母妃可是说过让我看着你好好读书的。”
“啊……疼……”姜翊伸手拉那人的手腕:“悦儿,你先松手。”
陆绪双手撑在两边,悠然道:“见过悦公主。”
他轻轻笑了笑:“我与九殿下今日确有急事,需要出书院一趟,万望公主保密。”
姜悦闻言抬头看陆绪,此时是梨花盛开的季节,书院多梨树,一树一树的白,微风扑来时,不仅带来了梨花的清香,还携带了点点洁白的花瓣,陆绪双手撑于两侧,稳坐于朱墙之上,微偏着头对她笑时,偏巧肩膀发梢接住了几瓣梨花。天色渐晚,已成淡淡的蓝色,似乎让陆绪整个人的身影都晕了开来,晕在身后红与紫染遍半边天的晚霞中。
姜悦看着他的眼睛颤动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来,脸颊突然红了一片:“自……自然,本公主会好好保密的。”
姜翊转头看看自家孪生妹妹,再看看陆绪:啊呸,人模狗样。
第二日夫子教习画作,姜翊与陆绪一起走,拎着自己的颜料盒甩来甩去问:“其实你不用拿颜料盒的,我相信夫子是不会让你上今天的课的。”
陆绪不说话,他觉得这倒也没有什么,顶多就是再罚他十遍而已。
只是等他走进课堂,到自己的位置上时,吃了一惊。
矮桌上放了薄薄的一沓纸,陆绪翻看,清一色的簪花小楷,与自己的字迹像极,落笔沉重,尾笔飘逸。
陆绪抬头,看见谢宁玉正在趴在桌子看着他,瞪了一双藏了水雾的眼睛。
姜翊自然也看到了,酸溜溜道:“这跟自己未婚妻一起是好啊。”
不同于姜翊的自然,陆绪倒是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毕竟是平时装惯了的人,此时自然也能神情如常地对谢宁玉道声谢。
谢宁玉咧嘴笑了笑,眉眼都弯了起来,忽然又用手挡住嘴,悄悄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浸出了点点水珠。
姜翊怔了怔,小声道:“这谢宁玉倒真是姿色可爱。”
陆绪闻言又看向谢宁玉,看她正皱着眉找什么东西,便将自己的颜料盒扔到了她的矮桌上,又很顺手地将姜翊的颜料盒拿到了自己的矮桌上,轻声笑道:“自然。”
姜翊怒:“见色忘义。”
陆绪“嗯”一声,还嫌姜翊没听见似的点了点头。
姜翊气急,伸手朝陆绪的脑袋上气势汹汹地拍了过去。
陆绪偏了下头,轻松躲了过去,姜翊伸手还想打,余光却瞥见窗外,长衣清瞿的夫子正仙风道骨地飘入课堂,瞬间收手。
姜翊脸皮厚,闯祸的事从小都不少干,现在不过区区是没有一个颜料盒,很容易便编了个理由将夫子搪塞了过去。然后将自己的矮桌与陆绪的矮桌拼在了一起,一同用一盒。
“前朝画圣吴玳长于山水,现今大同殿壁上的嘉陵山水图便是其画作之最。”夫子将宣纸摊于桌面,忽又轻叹了口气:“只是那大同殿啊,于战乱中毁了一半,连着那嘉陵山水图也损了一半。”
昨日欺负过谢宁玉的小胖子名为梁烁,祖父梁守瑜历经御史台,御史台监察百官,亦与礼部同掌文官选拔,几十年来御史台与礼部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梁守瑜却一直在那,后任御史大夫,座下门生三千,德高望重,隐有士族领袖之势,晚年亦对文物古迹极为重视。
梁烁也曾随祖父进大同殿见过那嘉陵山水图,但他见到的却与夫子所说不同,他见到的那副嘉陵山水图完好无损地立在墙上,他虽不懂画,却也觉得画圣吴玳笔下的嘉陵山水是人间难得几回见的圣景。
“可夫子,我见过的嘉陵山水图是完整的。”梁烁疑惑。
“后人补上去的。”夫子的语气中来了些兴致:“是梁大人小弟子。”
“什么弟子?是何姓名?”有人问到。
夫子沉默,却突然瞟了一眼谢宁玉,又轻叹口气低头拿笔。
当年修复嘉陵山水图的时候,他自然也参与了,那时在他眼里梁守瑜已算是当世丹青绝世,可他的那位小弟子,一个温柔纤弱的女子,轻轻一挥手,嘉陵江三百里旖旎风光,尽展壁上。
他大惊,不知应是何等心性的女子才会作出如此画作。
姜翊不善书画,在纸上涂涂改改,被夫子批评了几句,一上午的课便又算熬过去了。一听夫子说下课,姜翊便将自己花一上午完成的大作随便乱了两下,抓在手里,准备冲出教室。
奈何陆绪在旁不配合,慢条斯理的一样一样收拾,看的姜翊心里着急,伸手帮他收拾。
“谢宁玉。”梁烁走到正在收拾东西的谢宁玉面前,将一张白纸拍在她的桌子上,理直气壮到:“夫子不是夸你画的好吗,不如连我的画作一起画了。”
陆绪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皱了皱眉。但不待他说话,姜翊便在他旁边笑出了声,引的梁烁与谢宁玉都看向了他。
姜翊还是笑,伸手指了指陆绪:“他还在这呢,梁烁你说你又打不过他,何必呢。”
梁烁嘴角抽了抽,因他的话气的有些胸闷,可姜翊到底是皇子,梁烁也没有去反驳。
谢宁玉忍不住的去偷看陆绪,陆绪生的好看,眉目俊秀,只是不跟姜翊似的经常笑闹,便添了几分清冷。
“姜翊。”姜悦突然出声:“这关陆绪什么事嘛。”
“我……”姜翊哑口,好像这件事最大的无关人员就是姜悦。姜翊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反驳他那个刁蛮任性的皇妹,赔笑道:“皇妹说的是,皇兄错了。”
姜翊表示不想引火上身。
恰好这时陆绪收拾好了东西,姜翊看自家皇妹还想说些什么,赶忙拽了陆绪飞快地离开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