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朔州城内,依然是那般井然有序,小郎来倒了大医馆,今日来往的病人较少,馆内也显得清闲。原本发瞌睡的童子,一听见有人走进大医馆,以为是自己的师傅,瞬间提起了神,忙着低头认错:“师傅,徒儿再也不敢打瞌睡了,请师傅莫要责罚徒儿,徒儿是因为昨晚抄药理太晚才打瞌睡的。”
小郎望着眼前这位小童子,轻轻用手拍着他的肩膀,“累了就去休息一下。”小药童听见说话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小郎哥哥,一时间如释重负。他故意生气道:“小郎哥哥,你可吓死药童了,我还以为是师傅看见我又在偷懒了呢。”
小郎轻轻揉了揉药童的小脑袋,问:“馆长在院里吧?”小药童点了点头,“大师傅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呢。”小药童指了指那大院子方向,然后又埋头用小称称着药材。小郎独自走向那个大院子。
一个白须老头正在架子上东翻翻,西瞧瞧,一抹阳光撒在这些药材上面,老头看着那那干瘦恰好,湿度正佳的药材,会心一笑。朔州城近日来多阴雨,这好不容易有一天的好太阳,老人当然不舍的浪费一刻光阴。老人闻着那一缕缕被柔风吹起的药香,忽然有点像一个喝醉的小孩,神色祥和。
小郎走进院子,约莫是不想打扰老头的心情,便站在了一株药葡萄下。
自从无味离开了大医馆后,老人就收了那个小药童,医者一脉,最注重的便是脉脉相传。那个小药童虽然天姿平淡了一些,但确对药理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灵性,对于医者,与人与药皆通心,那才是医道的最高境界。然而许多的医家虽然有不少医术通神的人,但能成就医圣的人却寥寥无几。对于这个小药童,老医者并没有想要他在医道上走的多远,他唯一希望的是这世间能多一个真心致力于医道人便好。
约莫是老人常年与药为友,所以鼻息特别灵敏,在小郎刚到药葡萄下面的时候,老人便笑嘻嘻的转头望向了小郎。
老人约是猜到了小郎此次来的目的,便随意的问了一句,“你真的确定了?”没有等小郎回答,老头便一下趟在了老人椅上,“药生,快进来帮我揉揉肩膀。”
忽然,一个小童便从外院蹿进来了,小药童见着老人,高高兴兴蹲在老人身旁,准备拿出老人教他的穴道治疗法来帮师傅放松一下。结果刚蹲下就被狠狠敲了一下脑袋,别以为这么乖巧为师就不罚你抄写药理了。你呀,得一心一意的去体会,万物生生相克,你只有知晓其中的真意,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合格的医者。
老人说这翻话既是在对小药童说,好像也在提醒着小郎什么。约莫小药童被师傅教训之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两只眼睛灵光光的。
小郎趁着此时阳光正盛,索性也蹲在一旁享受着这舒适的温暖。一边听小药童求问书中的一些疑难杂症。对于老人,小郎与老人之没有多少言语,毕竟有些事情说出口,反而显得矫情。
自从后山那座天下第一书院修建成后,老先生就时不时去做客卿,与那些学生讲解为医为人之道。小郎隔三差五的也会来大医馆帮忙打点。
自从三年前楼月儿出去寻师之后,大医馆也变得稍微冷清了一些。这倒不是因为小郎的原因,而是大家都喜欢了那位楼家大小姐时常的在院子里欺负他们馆长。也许就只有她楼月儿敢拔老人的胡须。
后来无味跟着那位寒酸的教书先生,也忙于后山书院的事情,也就没经常来大医馆。时常能见到的,就只有那个小药童。小药童很喜欢那位大姐姐,也很喜欢这个大哥哥,只是自从楼月儿离开朔州城之后,他就只有小郎哥哥能陪他玩了。小药童瞅着小郎的脸,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就像是小小郎哥也是道别的一样。小药童对自己的直觉很信任,上次月儿姐姐离开的时候他想说,但没来的及说,这次小郎哥要走,他说什么也得带一些东西给他。
老头与少年、童子就这样一直坐在药院子里,阳光撒在架子上。朔州城也荡漾在一片祥和之中。
老头将一节干枯的药材放在嘴里嚼了嚼,然后喃喃道:“天下的药材几乎是同一种药理,但为何有的药材能够治疗百病,而有的药材却始终只有一种用途。地理越贫瘠的地方,药材越珍贵,而品质也就越高。人也是如此。”
小药童两眼直打转转,心道:“师傅怎么这样说,不是说土地越肥沃,种出来的东西越好吗?”小药童记得在家乡那里,老人都是这样说的。
老头看着小药童眼睛里闪烁的迷惑,伸手摸着他的小脑袋,等你长大一些,将为师的那些药理都记下时,你便自然明白了。
小药童这次不相信师傅说的话,向师傅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转生跑去小郎的身边,拉着小郎的手,道:“小郎哥哥你知道对不,瘦土哪能长出好药材呢,你说对吧!”
小郎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在药童的鼻子上蹭了一下,笑道:“师傅说的对,你也没有说错。但你现在得好好学药理知识,很快你就会懂了的。”小药童将手放在小郎的头上,道:“小药童知道小郎哥就要去很远的地方,小药童会很久都看不到小郎哥,月儿姐姐离开的时候小药童没来得及送月儿姐姐,所以小郎哥哥这次远行,一定要带上药童的礼物,平时小郎哥哥都给小药童卖礼物,小药童给小郎哥的礼物小郎哥一定要收下。”
说完,小药童便从不远处的厢房处提出了一个小包袱,亲手交给小郎,“小郎哥,一定要在路上打开。”小郎接过来小包袱,然后向老头行了一个礼,便转身出门去。再还未跨出门槛之前,老人向小郎说了一句话,“尽力而为。”说罢,老人向小郎挥了挥手,后者消失在大医馆的大院子之外。
在少年远去的背后,那块平日里看不清楚字迹的大医馆门牌上,隐约有四个大字,心无者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