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一辆简单的马车从皇宫偏门出去。
这晚下起了淅沥小雨,吹着秋风。庆国京都禁夜,街上空无一人,马车出现得突兀而落寞。
马车在临近城门不远处的茅草屋前停下,一身青衣的刘颖打着油纸伞从马车上走下。
“你便在这里等着。”
见殷羽想要跟上来,刘颖留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入茅草屋内。
屋内干净清爽,刘颖折了油纸伞,走到一坐在干禾堆旁的邋遢老者身前。
老者看了她一眼,指着对面的蒲团。
“坐。”
刘颖毫不犹豫地坐下,歉意道:“杨老先生,很抱歉很那么晚还打搅您。”
“娘娘说笑了。”杨老先生呵呵一笑,“倒是老头子我这副邋遢相,恐是惊扰了娘娘。娘娘大驾光临这草庐,着实让老头子意想不到。”
刘颖淡笑道:“您老可别打趣我了,论身份,我不还得唤您一声杨老阁主?又论辈分,您可还是我师叔祖。”
任谁都想不到这邋遢的老头子,竟是天下第一医阁的老阁主。
杨老先生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啊你啊,五日前唐翩安那小子把你送到这里可差点没吓坏老头子我。今晚来,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不知先生能有几分把握,治好韩贵妃和大皇子体内的天阙之毒?”
闻言,杨老先生原本温和的面庞瞬间凌厉起来:“你还想着为这庆国帝王做什么?你自己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别人?天阙之毒,只有天山仙草能救;你的病,也只有天山仙草能救。可这天山仙草,百年才有一株啊。你就不能为自己着想一下,为在乎你的人着想一下吗?”
刘颖此时由坐变跪,沉默不语。
“本来有件事情,我不想告诉你的。”杨老先生说:“你怀孕了。”
宜贵妃眸中充斥着震惊,满满的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每一次我和帝王同房,他总是很克制,第二天也会赐下避子汤,这怎么可能?而且我的病……我的病不可能会再让我怀上的,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那样了……”
杨老先生却还是坚持,“你的确怀孕了。”
刘颖瘫坐在地,双手覆上平坦的小腹。她几乎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杨老先生,他的医术连自己的老师都比不上,更何况她自己最近也的确有些昏睡,小日子也似乎没有准时到来。她喃喃道:“这个孩子不该来的,他不该来的……”
杨老先生问道:“那现在呢,你还要把机会给韩贵妃和大皇子吗?你和你的孩子,同样需要这株天山仙草。”
……
刘颖回到宫中的时候仍是浑浑噩噩的,看得月松和曹姑姑一脸莫名其妙。
“月松、月松,去把陛下叫来!”
月松皱眉道:“可是娘娘,陛下今夜宿在了咸福宫。”咸福宫,乃是韩贵妃韩东萝的居所。
闻言,刘颖瘫软在贵妃榻上,十指不安地交叉在一起。
“好,那你们先出去吧。”
屏退所有宫人,刘颖熟稔地打开一个暗格,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银针。
把银针扎入那雪白的皓腕,汩汩鲜血流淌进盂盆中。随着鲜血流溢,宜贵妃的面色也越发苍白,知道头昏之时这才停止放血。
“咳!”
刘颖重重地咳了一声,她身后猛然出现一道人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殷羽看着那渐渐冻结的鲜血,恼怒至极,“你就是这样伤害自己的?为了那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为你做过什么,他现在可还在别的女人那里享受着!”
“那又如何?就算我不这样做,他日他知道有一滴天山仙草的精华融入了我的血脉他也会这样做的。”刘颖凄然一笑,说:“当初韩东萝需要紫河车来稳固胎元,他毫不犹豫地一掌劈向我的肚子,害我失去了一个孩子。为了那个女人他有什么做不出来?大家都说帝王宠爱我,爱怜我,却有谁知他眼中根本没有我。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可以从头再来,我宁愿不要这宠爱。”
她淡漠地看着那些血,似乎不是从自己体内流出来的一般。
“殷羽,你虽不受宠,但也是正儿八经的襄国皇子。你没有必要把当年的誓言真的放在心上。”刘颖说:“寻个日子就回去吧,有师兄和师父在,想必襄皇定也要让着你三分。”
殷羽面上青筋暴起,“你在赶我走?”
“是,本宫在赶你走。”
殷羽的语气稍软了些,却带着些许嘲讽,“当初,是你把奄奄一息的我救了回来,让父皇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个儿子。如今我看着你亲自走上一条不归路已是痛苦,你却要让我离开?”
“路是我自己走的,痛苦自是会由我自己承担。让你离开,因为襄国需要你。”
“你连你的孩子都不管了吗?放了那么多血,他会有危险……”
看着自己的腹部,刘颖心中一痛,嘴上还是说:“本宫早就不知道痛是什么感觉。这个孩子他不该来的,他不在了不是更好吗?”
殷羽苦涩道:“你好狠的心。”他端起那个盛血的盂盆,问道:“你需要怎么做?”
“这事不用你帮忙。”刘颖眉头一皱。
“你需要怎么做?”
“本宫说了不需要你帮忙!”
“怎么做?”
“……”
不知为何,韩贵妃比帝王更先一步得知宜贵妃放血一事。
“你太胡来了!”韩东萝望着贵妃榻上毫无血色的刘颖,顿时怒喝一声,“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多大的伤害?”
宜贵妃嗤笑一声:“可他心中从来没有我。他会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我长得与你有几分相似。”
“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韩贵妃心底蓦然来了一股寒气,很不安。
刘颖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事实上,韩东萝并不知道帝王为了她的孩子而舍弃宜贵妃腹中胎儿。这件事,两人有默契地瞒了下去。
“或许自小情同手足的姐妹爱上同一个男人是我们最大的悲哀。”宜贵妃冷笑道:“你与他两情相悦,那本宫并不介意扮演一个恶人。古往今来,这样的戏码在宫闱宅斗中最是常见。不过你很好,家世很好,性格很好,运气也很好。本宫注定是输的。可你我自小长大,你知道本宫是不会认输的人。”
“二女共侍一夫的事情,本宫做不到。尤其是那个女人,还是本宫的姐妹。”刘颖抬起头,眸中闪着狠厉的光芒。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刘府大小姐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这些年来,这样的狠厉被一个男人的宠爱压了下去。
韩贵妃身子一抖。
“后宫的那些女人,本宫本没有放在眼里。所以本宫只想让你死,东萝姐姐,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