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大家一致反对，时迁闹得尤其凶，甚至扬言要跟我决斗，但我还是用眼色示意他——除高衙内主奴三人外，示意每一个人——这里头有道道，一切先听我的！
令人欣慰的是，我这番举措并未白费，大家都模模糊糊明白了……
为了把戏演得真实，在押送锦儿时，时迁依然凶巴巴一通折腾，而我则喝令林教头拉住林娘子，野猪们迅速把四人带下去。
人一走，大家迫不及待围过来，七嘴八舌要我给出解释。时迁跳得尤其高，——“鼓上蚤”嘛，本就应该比别人跳得高！
我劝大家稍安勿躁，只管静下心来等待便是，因为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不等众人发问我便迅速转移了话题。
“张开腿——”我大喝一声。
众人不明就里，纷纷把腿张开，一道道诧异的目光投向我。
我哭笑不得，赶紧喊了声”立正”，大家这才把张开的腿又并拢。
“你们不用张开腿！——你，张开腿张开腿，除了张开腿张开腿，谁愿意张开腿那就张开腿，不过跟本伯爵可就没毛钱关系了。”
话一说完，我自己都忍俊不禁了，但很快又把脸板起来。
何大壮“叽叽”笑道：“我说张三，你赶紧把腿张开吧，就别让伯爵大人说绕口令啦！”
张三狠狠瞪他一眼：“你要不露底，伯爵大人又怎会知道咱叫张开腿！”
时迁本来面如罩霜，满眼焦急之色，闻听此言竟以手捧腹，指着张三笑得说不出话来。
张三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何大壮私下多嘴，我又如何知道”张开腿”这等奇葩的名字！
“张开腿，下面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不要隐瞒；但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因为你有权保持沉默。”
我清了清嗓子，未入正题前先来了段开场白。
老包热烈鼓掌，连声赞叹说：“听听！听听！这是多么文明、多么先进的法治精神！——’你有权保持沉默’！哇塞，说的太好了，我一定要把它写入《法典》！”
它把法典放在地上，刚翻开一页，忽地又合上，拍拍脑门说：”这着什么急啊，真是的！健全法治可不是朝夕之功，任重而道远嘛，眼下我得瞧瞧伯爵大人要干啥……”
“伯爵大人有话只管问，咱张三有一说一绝不含糊。”张三拍着胸脯表态。
智深点头道：“张三就是张三，不光打架是把好手，说话做事也干脆利落！”
“高衙内那个坏家伙是他一手拿获的，这个我可以作证。”林娘子涨红了脸，鼓足勇气冲我说，又怕我不相信似的，赶紧找补一句：“当时时迁兄弟也在场！”
时迁尖着嗓子说：“高衙内那厮一进门我就跳过去，正打算给他来一记’黑虎掏心’，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人影一闪，高衙内’哎哟’一声来了个’狗吃屎’，接着张三骑到他身上，’咚咚咚’上去就是三记老拳！
我一瞅咱也别闲着呀，拎条麻绳抹肩头拢二背就把丫的给绑上了！”
还别说，他非但轻功高明，讲起故事来也是绘声绘色，虽略显夸张，但大体上应该都是真实的。
“干的漂亮！”我说，”问题是高衙内一落网，那俩马屁精没跑吗？”
时迁笑了：“说出来你都不信，俩马屁精一看高衙内被我绑了，不但没跑，还立刻围上来拍马屁呢！
一个说’衙内绑得好——超好’，另一个搭茬说’这话怎么讲？’那个回答：’五花大绑，押赴刑场’，另一个还没来得及搭茬呢，高衙内一口唾沫就吐到他脸上了。
’你咒我呀，混账王八蛋！我丢你老母，日你八辈儿祖宗！那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吗，——那叫’五花大绑，题名金榜！’
马屁精赶紧陪笑施礼。’你瞅瞅，这至少证明衙内才思敏捷头脑清楚，面对险境没有自乱方寸。’
另一个对他说：’快把你脸上的唾沫擦擦吧。’那位摇头说：’不擦不擦，衙内金口玉液岂能轻拭！这叫嘛，这叫’衙内感情深，才能一口喷’，好兆头呀，吉利！
我立马把俩马屁精绑了，问他们吉利不吉利。
’吉利啊，吉利着呢！’一个说，’这叫嘛，这叫’跟着衙内走，活到九十九’。’你也来两句听听——’我揪揪另一个马屁精的耳朵。
他咂摸咂摸嘴，干干脆脆来了句’同意——’，惹得高衙内那坏种都笑了。’你奶奶的可倒省事！等小爷儿回去了给我爹打个招呼，举荐你做个文案，每天只须画圈圈，再写上’同意’俩字就成了。’
眼看俩马屁精又要拍马屁，我脱下臭袜子，一人嘴里塞了一只，笑着说：’这叫嘛，这叫’一人一只袜，明天叫你挂；一人一口香，明天死光光！’喂，高大衙内，你不来一句？’
高衙内翻着母狗眼瞅瞅我，然后亮开他那公鸭嗓吆喝道：’同意——’”
大家哄堂大笑，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只有八戒撅着嘴咕哝道：“说的这么热闹，好像人家啥也没干似的！……”
”那你说说，当时你干啥来着？”我问。
“他们主内我主外，甭看高衙内那混账带的人不少，我老猪毫无惧色抡耙子就冲过去，真如虎趟狼群一般！先是一招’夜战八方’，接着又来招’旋风大扫荡’，挂定风声呼呼作响，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沙走石哭爹叫娘！
待我止住身形定睛看时，嗬！——别人都跑光了，就剩下一个家伙正用四条腿在那儿拼命裸奔哩！”
何大壮“吃吃”笑道：”我说长老呀，要说四条腿的蛤蟆遍地都是，可四条腿的人哪找去呀……你确定没看花眼？”
八戒冲他一瞪眼：”你懂个啥，咱这是’火眼金睛’哩！当年在太上老君八卦炉里都没咋地，到了这儿还能看花眼——笑话！”
”火眼金睛？……好像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吧？”何大壮冲他挤挤眼，“你确定没记差？”
八戒冲他一此牙：“我猴儿哥借我的成了吧……他有七十二般变化，也就有七十二双’火眼金睛’，凭我们俩的关系，借他一双两双三四双的不在话下！
牛魔王找他借的话得打欠条，我老猪不用，因为本元帅向来信誉第一从不食言，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
”那有机会也帮我借一双呗？”
“呆着，没羞没臊的，就跟裸奔的那厮一样！你道他为何裸奔，这里头有分教哩——”
八戒兴致勃勃地说：“敢情老猪运耙成风，竟把他衣裳都刮掉了。我一把揪住他，问他为何长了四条腿。他说他从来都没恨过爹娘少给他生了两条腿，所以他爹娘念其孝心，才在天显灵又赐给他两条腿。”
”这就怪了！”何大壮挤眉弄眼道，”人家两条腿的都跑没影了，他丫的长着四条腿怎么反倒叫你逮住了？”
“是啊，阿弥陀佛，当时我也奇怪呀，等他把四条腿亮出来我也就明白了：敢情他长了四条罗圈儿腿！
不跑还好，一跑起来四条罗圈儿腿你缠着我、我绕着你的，跑不了多远准得来个大跟头！再跑再跌再跌再跑……
所以说有时候’爱’就是’害’，他爹娘要是少赐他两条腿，说不定他早就溜得没影儿啦！”
“长老威武！”何大壮一挑大拇指，”你们大伙儿里应外合干的可真痛快！”
我点点头，把目光投向张三，缓缓道：“你擒敌有功，暂且记下；但功不掩过，你的问题还是要老实交代，——说吧，你是不是来自日本？”
泼皮们“啊”了一声，目光中满是惊诧，何大壮倒是抱起双臂，得意洋洋瞅着我。
我当然明白他的小心思，因为第一个怀疑张三是日本人的便是他，虽然他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说的直白点，纯粹是胡乱猜疑的。
张三本来拔着胸脯昂首兀立，此刻也缩颈藏头眼神飘忽，脸上的神色显得极为不安。
我默默瞅着他，静待其答案。
智深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不说话就是默认！……难不成你真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
张三轻轻叹了口气，垂下头把眼一闭，低声道：”回师父，——咱是！都这些年了，连咱都几乎忘了自己是谁，不想还是被人识破了身份！”
智深浑身一震，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紧蹙双眉怒视着自己的爱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