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诡异的是,把俺的耳朵叫醒的,居然是公鸡的打鸣声!
俺一骨碌爬起来,循声跑去一看:乖乖,敢情在仓库笼子里,人家居然还养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俺赶过去的时候,这只赤冠金羽的大公鸡爪下正牢牢抓着一只硕大的老鼠。
——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但不知鸡拿耗子又有什么说道?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雄鸡一声天下白;大公鸡一叫,长夜必将消逝,黎明即将到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俺陪着老头儿去捕鱼,由于这怪兽巨大无朋,因此它肚子里的疆域也是辽阔无边。
俺跟老头儿倒也不甚远去,只是就近下网捕捕鱼,然后回来做烤鱼吃。
闲下来俺试图教他说话,他”咿咿呀呀”连说带比划,俺才意识到他并非是个天生的哑巴。
也许是独自生活久了,没人跟他交谈,他的嗓子才越来越哑了吧……
所幸他还会笑,而且笑容亲切自然,否则老板着一张脸那才叫遭罪呢。
俺开始跟他对话,强迫他动嘴动舌头,一天不成两天……两天不成三天……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待到第五天头上,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尽管只是简单的不连贯的蹦出几个词儿!
俺顿时信心大增,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嘛!
接下来的几天,俺更是趁热打铁加大力度让老头儿说话;老头儿也争气,没日没夜的一通苦练,有时甚至在梦里还不住地叨咕哩。
这样又过了几天,某天早上鸡刚打完鸣,俺翻身坐起来,忽听躺椅上有人说:
”这鸡公可真该杀,人家想睡个懒觉都不成!”
俺霍然扭过头去——呀,那开口说话的人不正是老渔夫!
俺们俩紧紧抱在一起,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虽然说话不利索,又慢又磕巴,他还是迫不及待张开嘴,把他的经历一古脑都告诉了俺。
他出生在滨海一个小小的渔村里,世世代代都以打鱼为生。由于父母早逝,他不得不自小就随村子里的大人一起出海捕鱼,以养活自己和出生就身患残疾的弟弟。
”我爱我的弟弟!索姆最听我的话,每回捕鱼的船一回来,远远的就能看见他手里摇着拿破渔网做成的小旗子朝我大声呼喊!
可以说我和我的弟弟相依为命,一天看不见他,我心里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他的弟弟叫索姆,他叫索罗。
按他的回忆,他们世代居住的村子好像叫做”象牙村”或”海牙村”之类,由于时间相隔太久,他也实在记不太清了。
但破破烂烂东摇西晃的小房子,以及贫穷善良的父老乡亲们,依然令他记忆犹新:
成天唠唠叨叨、见人就数落爱酗酒的丈夫的贝西大婶,没事就坐在家门口边抽烟边缝补破渔网的库班大叔,当然还有那个敲着鱼皮鼓又唱又跳最受孩子们欢迎的马克大哥……
让索罗印象最深的,则是横亘在村口的一副巨大的骨架——那白森森的獠牙锋利如刀、弯曲着刺向天空,令人望而生畏!
尽管乌鸦都已在空洞的眼窝里筑了巢,但大人们从不许小孩子靠近它。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甚至这是啥东西、啥时候落户于此的都没人说得清。
只知敬畏天地神灵的人们,一直将其视为村里的守护神。平日里膜拜祷告,逢年过节更要隆重祭祀一番。
老人求其延寿,病人求其祛邪,不生孩子的女人则求其赐子降福。
每逢出海捕鱼,全村人都要齐聚村口,在骨架前排摆香案,再点上长明灯日夜祷告,祈祷船上的人们早日平安归来。
索罗却从未为自己祈祷过什么。
他一次次跪倒在这尊古老神秘的祭坛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盼着自己的弟弟能早日好起来。
但令他悲伤的是,索姆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以前还能架着拐勉强行动,近来只能躺在床上接受自己的照顾。
”村里人都说我拿石头打过乌鸦,神灵才降罪下来的;可就算我打了乌鸦,神灵也应该降罪在我身上,跟我兄弟有什么关系?!”
让索罗感动得是,只要一有可能,自己的弟弟就会拖着僵硬的双腿一点一点爬到神像前,无比虔诚地为哥哥祈求福佑。
窝里的乌鸦则漠然注视着他,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与它们全无关系,有时甚至还自高空撒下屎来,而人们的献祭它倒没少享用。
时间一晃,又到了该出海的日子。
村里人祷告完毕,便敲锣打鼓把行将出海的人们送至村口。
教俺纳闷儿的是,索罗他们村里人似乎从来不去祭拜海神,除了出征的勇士,全村男女老幼也从来不主动靠近大海。
而且据索罗讲,即便归来闲聚,大家也从不问起海上的遭遇。大海对他们而言,竟如梦幻一般是个遥远的存在。
这是什么道理呢……?
兴许在他们潜意识里,尽管大海是其衣食来源,同时也葬送了他们太多太多的亲人吧!
没有人来送索罗,他的弟弟已虚弱得连爬都爬不动了。
”他脸色煞白,喘着粗气告诉我:他会永远爱我,愿我能早一天回来,他是多想天天都能看见我呀!”
’知道吗,哥哥,每天一觉醒来,看见你就躺在我身边,你知道我有多幸福吗?!’
临走前他握着我的手,眼泪汪汪地告诉我。
”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假装去撒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场。
但该走还是要走,再伤心也得忍住,为了生活你不得不把所有的眼泪、所有的痛苦全都咽进肚子里!”
他始终不曾回头,耳朵里满是别人的殷殷祝福之声,而他最渴望听到的声音却始终不曾传来!
直到捕鱼船起航的那一刻,他忽然听到远处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
”哥哥!——”
猛一回头,却见自己亲爱的兄弟索姆趴在那座巨大的骨骼上,手里拿着那面用渔网做成的破烂旗帜正朝自己拼命挥舞!
那天太阳很毒,隔着大海望过去,那副大骨头架子白花花的真刺眼。
”我揉着眼睛再看过去,那乌鸦”呱呱”拍着翅膀正冲我兄弟示威呢!”
说到这儿,俺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索罗当时的激动与不安。
他”吧嗒吧嗒”抽着烟,沉默了好一一会儿才继续讲下去,但绝口不提刚才那一幕,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