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平时觉睡得很少,睡相也很轻,稍有动静即会惊醒。
所以二师兄等了好几天才找到机会。
窗外风吹叶摇雨声淅沥,又值午夜时分万籁俱寂,一梦黑甜该是多大的享受啊!
二师兄极力克制住这种诱惑,悄声念动咒语,霎时变作一个极小的小人儿,纵身一跃潜入大师兄左耳。
为行动方便,他事先还准备了一盏小马灯,点点微光映得耳朵里影影绰绰。
他屏住呼吸,蹑足潜踪朝里面进发——
细密的毫毛犹如神秘的丛林包围着他。
”过了一个坑,又转过一个弯儿……我正想停下来确定一下方向,忽然有股香味不知打哪儿飘过来……”
二师兄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他赶紧捂住腹部侧耳细听,生怕会惊醒大师兄。
还好,一切正常。
香味也依旧,而且越来越浓烈。
二师兄舔舔嘴唇,决定去香味飘来的方向打探打探。
”我眯眼跟着感觉走,只觉得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
当我停下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竟是一个大馅儿饼!”
接下来无庸赘述,天上掉馅饼哪能不吃!
他开始进攻这个香喷喷的大馅饼,边吃边琢磨:”猴儿哥可真够鬼的,整天介摘些烂桃子给我们吃,他自家却偷偷藏了个大馅儿饼当宵夜!
不知这是啥馅儿的,茴香白菜还是葫芦瓜?
我吃来吃去吃去吃来,眼瞅着都吃进去好几丈了,还没吃出里头的馅儿来!”
”——后来呢?”我适时插嘴,以增强他讲述的兴致。
”后来我就吃出一块石碑来!石碑上头似乎还有字呢,我连忙举灯一照,你猜上头写着啥?”
我满眼含笑瞧着他,知道即将有猛料爆出来。
二师兄干咳一声继续说:”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欢迎八戒到此游荡,此处离馅尚有十丈!”
敢情这馅饼是大师兄以毫毛变化而成,着实将他耍了一通。
事后大师兄还曾作诗一首哩:
堪笑八戒不自量,夜半三更耳中逛;一口吃出石碑来,——此处离馅有十丈!
”我要是抵抗住诱惑就好了,不过打一开始我的行动就尽在猴儿哥掌握之中,因此这回失败也是必然的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二师兄显然过于自信了。
鉴于此战失利,他决定先暂时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他坚信胜利总会钟情于那些有准备的人。
二师兄这人有个特点:只要他认准的事,就一定不会半途而废。
所谓”力不足者半途而废”,他有的是耐心与耐力。
他曾经开玩笑说,要是他与大师兄二人跑步比赛,”前半截儿他赢我,后半截儿我赢他!”
大师兄嘻嘻一笑未置可否。
大师兄性情急躁,做事往往缺乏耐性,对自家短板也一定心知肚明。
戏台上的二师兄一遇挫折便心灰意冷,动不动就嚷嚷分行李——
”猴儿哥回花果山,老沙回流沙河,我自去高老庄寻我家娘子!”
这倒并非虚构,盖因取经之初二师兄意志并不坚定。
那时他并不认可取经这件事。
去往西天十万八千里,各路妖怪磨牙吮舌环伺在侧,想想都令人魂飞魄散,更遑论要一步一步走完它。
”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取得哪门子经啊,真是!”
那段日子二师兄常把这句话挂在嘴头。
老实说我也有同感,只是到了后来信心才逐步坚定。
二师兄心路历程也如此,渐次收束心猿,跟着白龙马一路向西。
”我老猪认准的事就会一条道儿跑到黑,先跟着师父跑到西天再说,要是西无不好玩儿,咱再回转高老庄不迟。”
跟师父不同,我们是后天发力,而师父在取经之前就坚固了信心。
在一个月圆风清的夜晚,二师兄掐指一算,觉得今天应该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上回出师不利,他认定是自己挑错了日子。
——风雨如晦,那是注定要倒霉晦气啊!
虽说他常笑话别人迷信,可一旦自己迷信起来也毫不含糊。
可见说别人容易,落到自己头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事不宜迟,按照事先制定的方案,他悄悄潜入大师兄右耳朵里。
古人以右为尊,可见连这只耳朵都兆示着吉祥。
大师兄白天遇到个煞星,与之大战了一百余合才将其击败。
那厮爬起来正想扯乎,斜刺里二师兄堪堪赶到,上去一招”十字固”,再接一招”断头台”成功降伏了他。
”小样儿,这下知道猪爷爷这’综合格斗术’的厉害了吧?!”
二师兄拍拍手,得意洋洋地说道。
”不公平!你欺负俺,俺不服!”那妖精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拿眼斜睨着他。
”——你是重量级,可俺顶多算个蝇量级!”
二师兄直勾勾瞪着他,好一阵才说出话来:
”听你的意思,开打之前咱俩还得先过过秤呗?”
大师兄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
有道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大师兄虽然获胜,却也累得腰腿乏力,吃过晚斋便早早歇下了。
不久便鼾声四起,显见得睡着了。
二师兄暗自祷祝大师兄今夜睡它个昏天黑地。
他停下来侧耳谛听,脸上不觉露出满意的微笑。
”真乃天助我也!猴儿哥呀猴儿哥,今天要不是你碰上那个’蝇量级’的妖怪,教老猪上哪儿捡这么个大便宜去!”
他打着小马灯,高一脚低一脚朝里走,渐渐的毫毛变稀路也平坦了许多。
”说实话,猴儿哥耳朵里又暖和又干燥,既背风又避雨,我要是个小飞虫真不打算出来了。”
耳朵里的确给人安全感,可由于不太通风的缘故吧,总有种古怪的味道。
”我寻思着抽空弄两盆’夜来香’往里头一搁,保管教猴儿哥暗香盈耳,心里头美得那叫一个啷格里格龙!”
按他的设想,里头还应再用七彩石砌个大水池,旁边栽上几竿凤尾竹。
”我寻思着,再打猴儿哥耳朵里拔根毫毛,变成个小搓澡工。
一天跑下来,只待夜深人静月挂中天,我便悄悄遛跶进来往水池子里头这么一泡……
那猴三儿打着毛巾把子紧忙活,又是搓背又是揉肩又是修脚又是拔罐儿……
等我躺在软榻上休息的时候,他还得涂脂抹粉乔装打扮给我跳上一段’草裙舞’解解闷儿……”
正胡思乱想着,猛抬头,只见前方有一物正闪闪发光。
二师兄心头一喜,看来必定是那绣花针了!
他紧走两步正待下手,忽然眼前一花,一张硕大的蜘蛛网拦住去路。
他打灯一照,却见在那蛛网中央盘踞着一位山大王——
一只绿毛乌头巨腹长腭的花背大蜘蛛,两眼闪着可怕的凶光正狠狠盯着自己。
”小时候我姨姥姥叫我唱的儿歌里就说过呀:小小诸葛亮,独坐中军帐;身穿八卦衣,专捉飞来将。
得,看来这是金箍棒的保镖了,要取那针儿必得先过它这一关。
猴儿哥留这手当真出乎我的意料,不过’逢强智取遇弱活擒’,咱有的是法子!
瞧见蜘蛛结网没有,总是越往中间越密实,外围漏洞百出稀松平常。
于是乎我脚尖儿点地蹦到空中,施展开’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轻功,打算避实击虚由外围寻到突破口,哪知——”
二师兄只觉手腕一紧,立时眼前发黑全身麻痹,对方开始在他身上抽丝结网。
八条长腿飞速动作,很快二师兄就被它封在网子里,恍若蝴蝶的茧子般垂在那里。
”当时我也想叫啊,可嗓子眼儿里就像塞了团烂棉花,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可见这家伙不仅网织得好,点穴的技术也是蛤蟆唱歌——呱呱叫哩!”